别人家的丫鬟跟着主子锦衣玉食，自己的丫鬟却只能喝清可见底的稀粥。贾琮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眼神躲闪，不敢直视自己的锦雀，他眼睛里有些辣，泪花不觉就迷糊了视线。

“锦雀，对不住，都是少爷没用，这才叫你跟我吃了这些年的苦，是我对不住你……”

贾琮低头假装揉眼睛，哽咽的声音却出卖了他。他明明就是很心疼，很难过。

“少爷，你这是怎么啦？我……我没吃什么苦……我好得很啊……昨天我吃肉吃多了，有些个腻，今天这才喝粥……我真没有……”

锦雀急忙解释，言辞闪烁。今天东府里的主子和有头有脸的奴仆都去宁国府赴宴去了，大厨房的人好容易得了个空，早早就吃罢饭出去走亲串友。等到锦雀过去的时候，只剩下这些个涮锅水了。

以贾琮的精明，他怎么会不知道锦雀怕自己心里难过，这才故意撒谎。

主子有多大身价，只要看看他身边儿的奴才就知道了。在贾府更是如此：虽然它如今已然衰败不堪，但毕竟是绵延数百年的名门望族，家底还是极丰厚的。因此府中各主子经济状况颇为豪富，主子有钱，得宠的奴才自然过得就好。

譬如鸳鸯、袭人、晴雯等一众大丫鬟，她们的生活就连普通富裕人家的小姐都比不过呢！这些个丫鬟们的吃喝穿戴，恐怕就连一般大户人家的正经小姐都没听说过！

她们哪里是丫鬟，简直比小姐还要小姐！她们顶着丫鬟的名分，仗着主子的宠信，过的日子着实是极滋润。

可他的锦雀呢？和人家一比简直就是给要饭的，吃，吃不饱；穿，穿不暖。

人家今日穿的都是最上等是纱，锦雀穿的是旧粗布衣裳。不仅如此，这夏天眼看就要过完了，她身上穿的还是春天的厚衣裳。本来府里规矩每人每季都有两身儿新衣裳，可轮到锦雀去领的时候，管家奶奶王熙凤却说是没有了，叫过两日再去领。

过了两日又两日，两日又复两日，锦雀总共倒去了七八回，都说是还没做出来呢，叫等等。眼看这就夏天过完了，早晚天气都凉津津的了，还领什么夏衣？

贾琮他今日倒是穿得人模狗样的，可他统共也就这一身儿能见人的衣裳，还是厚着脸皮溜须他亲爹得来的。

依靠溜须奉承讨生活，这种日子真是没得过。若是叫他天天都如此靠不要脸舔人屁股生活，哪怕叫他舔的是亲爹，他也不愿意。

大家都是做人，谁天生就比谁高贵些？还是谁天生就比谁低贱些？

算来他也是两世为人了，若是说第一次没活好，还能怪自己没经验，可这第二次为人，如果他还活不好，那只能说他是扶不上墙的烂泥了。

他想活得好，想活得潇洒，除了赚钱，赚多多的钱，此外恐怕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可惜他天生命苦，投身到一个弱鸡儿少爷的身上，和宝玉那种一出生就注定富贵的大少爷不同，他只能靠自己了，只能靠自己的奋斗提升了。

还好，他身边还有个丑丑的小丫鬟，肯死心塌地跟着他。若非如此，他恐怕更要凄凉孤独一些呢。

为了自己，也为了这个肯跟着自己的女孩儿，贾琮不得不拼命努力。

“锦雀，把碗里的稀粥倒了去，咱们也去吃好的，穿好的！”

贾琮低头擦去了眼角的泪花，昂首高呼，豪气万丈。

“啊……少爷，你说什么？好好的东西倒了它做甚么，这可不是败家么？”

锦雀急忙护住碗，抬头叫道。在她看来，只要是能吃的东西都是好的，不容浪费。要知道有时候她去府里厨房讨来的吃喝还是馊的呢……

“这能吃？”贾琮见锦雀护食的样子，说不出的心酸，忙哄劝她道：“乖，听话，快把这玩意儿倒了，少爷我领你去街上吃好东西去，我可也还没有吃饭呢，肚子都要饿瘪了……”

“怎么，少爷你不是去跟着接亲去了么？怎么会还没有吃饭呢？”

锦雀惊讶万分。

“哎，可别提了，我怎么知道接个亲就要啰嗦一天的功夫？！再加上那秦府小家小业的，根本就没准备下什么吃喝。除了老爷、贾琏宝玉这些个正经主子有饭吃，我们这庶出的哪儿有人管？整整饿了我一天！回来珍大哥府里倒是摆酒席呢，我不耐烦那里人多，吵得脑仁儿疼，这不是就回来了？”

贾琮边说边催促锦雀快点收拾，趁着天还没黑透去外头街上买点儿吃食回来。

锦雀心疼钱，本来是不肯出去买什么吃喝。依着她的想法，反正外头天已经黑了，眼见不一会儿功夫就该歇息睡觉了，就算不吃饭也能顶得过去。

但她一听自家少爷饿了一天，水米未进，这才慌慌张张收拾了一把就根着贾琮出了门。

她又有什么可收拾的，她又没有胭脂花粉，更没有首饰衣裳，无非就是整了整衣裳，梳了把头发，最多又用冷水洗了把脸。

因此二人不过片刻就出了院子，小心翼翼地在房屋、假山的黑影儿里行走，生怕被人撞见。

好在今夜东府除了几个看房子的下人，余者都出去坐席看热闹去了。因此府里黑沉沉、静悄悄一片，再也没人注意到他们两个的。

小锦雀见天色漆黑，四周又空无一人，偶然还有不少府里豢养的孔雀、野鸡、兔子等活物从假山、树从、花架子后头窜出来，吓得她一身一身的冷汗，不由得就死死抱着贾琮的胳膊，走一步惊一回。

贾琮臂弯被身材娇小的锦雀紧紧抱着，她纤细的身子也紧贴过来，贾琮瞬间心思异样。

月光朦胧，贾琮悄悄用眼角的余光望去：只见一片暗淡中锦雀消瘦苍白的小脸儿看起来叫人说不出的心疼。

就是这个小小瘦瘦、又有些丑的女孩子，一声不吭地受尽奚落欺负，却仍然默默陪着他。

心疼

感动

动心。

在看过贾府无数美人后，贾琮居然对这个贾府最丑的小丫头动了真心。

如果她能就这么陪我一辈子，岁月应该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