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是请大夫的小厮们回来了,王熙凤隔着窗子就骂道:“一起子糊涂东西,老爷那里病了一天,还不快请大夫去给瞧瞧去,只管在我这里嚷个什么?”
外头的小丫头子听了凤姐儿语气不善,半天也没敢吭气,里头王熙凤急得两眼直喷火,不管不顾就坐起来又骂道:“哑巴了你不成,还不赶快送大夫过去太太院子里呢,这大半夜的皮子痒了是不是,你也别睡了,就院子里跪着去,什么时候冻死了什么时候算完。”
平儿见她偌大的脾气,忙也起身劝慰道:“奶奶,好好的又生什么气呢?叫她们送大夫去就是了。”
一行劝,平儿一行又忙吩咐外头的小丫头子道:“你还不快去,只站在外头发什么傻,也怪不得奶奶生气……”
平儿一语未必,就听外头小丫头子吭吭唧唧哭道:“奶奶,外头小厮回来报说没请到大夫……”
王熙凤不待听完,即刻便气得两眼火星乱蹦,心里一急顿时就觉得胸腔里一股子腥气直往上撞,一张口就吐了一口血出来。
平儿也未曾防备,登时被喷了一身。眼见自己身上到处都是嫣红的血滴,平儿吓得魂飞魄散,忙一把搂住摇摇欲坠的王熙凤,哭问道:“奶奶,这好端端地又是怎么了,你莫急,千万莫急!”
王熙凤这里只觉得头昏脑胀,眼花缭乱,她气吁吁喘了半天,死死抓着平儿半天才缓过神来,一抬头便骂道:“滚进来,给我滚进来,叫我听听你们这起子猪狗到底是怎么一会子事情,怎么就连个大夫都请不来,还留着你们做什么用,都是些个白吃饭的。”
平儿听说小厮们居然连个大夫也请不来,心里也是诧异万分,忙就披上衣裳起身开门,把那小丫头子叫了进来。
小丫头进了屋子也不敢抬头看,忙就跪在当地哭道:“奶奶,外头的小厮回来只说转遍了大半个京城,把所有医馆的门都敲遍了,可也没请到大夫……”
王熙凤此刻坐在炕上气得只顾喘,指着小丫头子只顾哆嗦,竟然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平儿回头见凤姐儿脸白得吓人,腮边胸前又溅得到处都是血点子,红白相映更是怕人,忙三两步就上了炕,一把搂住凤姐儿帮她抚胸拍背,好半天才见她终于吐出一口浊气,这才听她骂道:“废物,怎地就能请不来大夫,咱们家没钱给不是?我就不信还有不喜欢钱的……”
小丫头子听王熙凤气息不对,不由得就偷偷抬眼一看,却见上头拥被坐着个脸色煞白的美人儿,气喘吁吁、娇喘连连,其孱弱竟然比府里的林美人还要更甚。
只见她此刻连坐都坐不稳的,若不是有平儿死死抱定,她恐怕早就一头栽到炕底下了。
这就是平日里威风凛凛、喜怒无常的二奶奶?
小丫头子登时吓了一大跳,当下也不敢再看,忙又埋下头回道:“二奶奶,那外头的小厮说了,照着平姐姐的吩咐,已经是出了两倍的诊金,可还是没人肯来咱们府里给瞧病。那小厮急了,私下就许了五十两的诊金,可即便如此,那些个大夫依旧是百般推脱,死活不肯来咱们府里……”
平儿听了小丫头子这番话心里惊异万分,又怕凤奶奶再生气,忙就先问道:“这可是怪事儿,五十两,他们一个月也赚不了这许多银子,难道这些个大夫个个都病了不成,放着钱不赚?再则说,咱们家老爷又不是得了什么稀世罕见的怪病,也不是得了什么瞧不好的大病,他们做什么不肯来,其中必定有缘故!”
小丫头子也怕挨骂,不等王熙凤开口忙便回道:“可不是,那些个小厮也是奇怪得很,也找了相熟的大夫打听了。那大夫先前还不肯说,后来给了他些个钱才肯说……”
王熙凤听到这里忙就喝道:“你快说,究竟是因为什么,快说,快说!”
小丫头子忙就回道:“回奶奶,听那大夫说,今日早就有人过来发了话,只说今日给谁瞧病都行,唯有咱们贾府的的人不许给瞧,若是敢给咱们家的人瞧病就要抓进大牢里去,叫他们家破人亡的……”
王熙凤听了更是气得双面圆睁,好悬又吐血,她死死抓着平儿,瞪眼喝骂道:“放屁,放屁,你们这些个奴才没用,倒编出来这些个谎话来哄我,我今日若不把你们打个半死,想来你们也不肯说实话……”
她一面骂一面又一迭声叫传小厮们拿板子进来。
那小丫头子登时吓得魂飞魄散,趴在地上死命磕头,哭喊道:“奶奶,冤枉,这与我无干,都是外头的小厮们回来说的,我只是传话罢了,奶奶饶我一命……”
平儿被这小丫头的哭喊声吓了一跳,回头又见王熙凤也是气得伏在自己身上巨喘不已,忙就给她捶背不迭,一叠声劝道:“奶奶别急,奶奶别急,咱们好歹听听他们怎么说……”
一面又忙回头呵斥小丫头子:“还不快说!”
那小丫头忙收了眼泪,伏在地上连哭带说道:“奶奶,那些个小厮说他们也不信有这种狗屁事儿,一连问了十几个大夫,可他们个个都是如此说,小厮们也就不由得不信了。可小厮们害怕请不来大夫要挨打,私自又把诊金提高了许多,又是百般央求,到后来竟然是连拖带拽,头也不知磕了多少。可满京城的大夫没一个敢来咱们家瞧病,实在被逼得不行了,他们都说钱虽然好,可也得有命花才行,还说是上头说了死话,无论是哪个,只要敢给咱们贾府的人瞧病,必定要下死牢的!”
平儿听得这番话不由得目瞪口呆,低头便对王熙凤说道:“奶奶,看来他们说的是真话了,可世间怎么会有这等事儿?再则,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就能把满京城的大夫都吓得这么听话?”
王熙凤喘了半天,好容易才好些了,听了平儿如此一问,她当即便喘着骂道:“除了贾琮那个狗日的王八蛋,还能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