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钗和莺儿哭了一夜不得入睡,好容易宝钗情绪稍平,倦意如潮水般涌来,二人闭着眼睛将要睡去,东方却隐隐有亮光传来。
宝钗睁眼见了,忙就叫着要莺儿快些起来洗漱收拾,急着要去寻贾政为贾琮求情。
无奈,莺儿只得强忍着困倦伺候宝钗起床,二人匆匆穿好衣服又梳好了头,连热水也没用,只将就着用冷水洗了把脸,便匆匆出门了。
外头天色将将微明,主仆两个相互搀扶着,瞪大了眼睛,好容易辨清了方向来到王夫人住的院子里。
这时候王夫人的院门却还紧闭,二人踯躅许久,数次想要抬手敲门却又把手放下。宝钗犹豫了半日方道:“姨丈夜里恐怕不会歇在这里,就叫开了门也是白讨人嫌罢了,不如咱们去赵姨娘的院子里去瞧瞧去?”
莺儿哪里有什么主意,只得又搀扶着宝钗往赵姨娘住的小院子而去。偏赵姨娘住的地方又偏僻,天色又还未全明,这主仆两个一路吃了多少惊吓也不必细说。等好容易二人趔趄着来到赵姨娘的院门口,早就吓得流了一身的冷汗,衣服尽被沁透了,再被冷风一吹,冻得主仆二人直哆嗦。
宝钗一咬牙一横心便抬手敲门,半日才见一个叫小鹊的小丫头子满脸不耐地跑来开门。她一见了宝钗二人倒是惊讶万分,皱眉便问:“原来是宝姑娘,这一大早的,天还黑着呢,姑娘你怎地来我们这里了,敢是走错了门不成?”
宝钗见那丫头满是不高兴,当下也只得含羞赔笑道:“好姑娘,我有急事儿要找二老爷呢,不知二老爷可起来了么……”
谁知那小鹊也不等宝钗把话说完,立刻便不耐烦皱眉叫道:“姑娘,你看仔细,这里是赵姨娘的院子,不是太太的院子,二老爷怎会歇在这里?姑娘还是去太太房里找去吧!”
说罢,那丫头竟然也不等宝钗说话,一转身关了院门儿便回去了。
宝钗登时羞得满脸通红,莺儿却气得大眼圆睁,正想要抬手敲门问个明白,却被宝钗忙一把拽住劝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还是回去太太那里去找吧。”
莺儿听了也只得作罢,气鼓鼓骂道:“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低三下四的丫头罢了,怎么就敢这样儿和姑娘你说话,我真是气不过,改日非要好好和她说个明白!”
宝钗听了便苦笑道:“咱们总是借住在人家家里,人家虽是个丫头可也是主人,咱们是客,有什么明白不明白的……”
莺儿还想再说句什么,可一眼瞥见宝钗泪光莹莹、满脸苦涩,说多了又怕宝钗难过,也只好强咽下满腹的怨气不吭声儿了。
待她们二人好容易又折转回王夫人的住处,天色却已经是大亮了,王夫人的院门已然洞开。她们两个这才松了一口气,迈步刚要进去,却见东厢房棉门帘子一动走出几个人来。
宝钗忙仔细一瞧却见出来的竟然是迎春、探春姐妹两个。宝钗这里忙就停了脚步,待二人走近了,这才忙问道:“两位妹妹来得好早,可是来请安的么?”
二人闻言不由得就苦笑道:“可不是,我们来得虽早,可二老爷起得更早,听说早就出门去了……”
宝钗一听心里便是一沉,忙一把拉住探春,失声叫道:“什么,老爷已经出门去了?这怎么能够,他怎么这么早就出门了,这可怎么办?”
探春迎春两个见宝钗一脸惊慌,当下便问道:“怎么,宝姐姐可也是和我姐妹一样,是来找二老爷求情的么?”
宝钗此刻焦急异常,听两人一问,忙就点头,泪花儿却已经飘出了眼眶。
迎春见了宝钗这模样,自己登时也撑不住落泪道:“太太说了,二老爷昨夜里并没有回来住,连夜就出门去寻人去了,也不知现在是怎样了呢……”
宝钗听了更是急得直跺脚,低声哭泣道:“怎么会是这样,就这么急么,到底是一家人……难道真要看着他死才快活么……”
探春精明,见宝钗如此,忙就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小声儿说道:“宝姐姐,这里哪儿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先去我那里商量商量对策再说……”
宝钗登时醒悟,忙就擦了眼泪,当下也没心思再去瞧王夫人,急匆匆和迎春、探春两位便出了院子直奔探春住的屋子而去。
这一路上迎春不住悲泣,呜咽道:“琮儿才多大年纪,他都多大岁数了,也值当和小孩子一般见识?就这么狠的心,非要看我东院儿家破人亡他才开心么,这还算是一家人?真不知这么些年的书都念到哪里去了……”
迎春平日最是恬静温柔,言语腼腆,就对下人也是一句重话没有的,如今竟然也出言如刀,看来是当真急了。
宝钗此刻心里慌乱异常,听了迎春的话只觉她说得甚对,句句在理,直说进了他的心窝子里,因此一声儿也不吭。
探春却急忙劝道:“好姐姐,我知道你心里着急,可也要慎言,这要是叫人听见了,再传到二老爷和太太耳朵里,又不知要闹出什么事情来。再则,二姐姐你毕竟还住在西院儿里,若是二太太到时候再为难你,那可怎么办呢?”
迎春听了便哭道:“谁稀罕?我又不是没地方住,不过是老太太非叫住在这里,谁有心思在这里呆着,天天瞧人家的脸色,好没意思!我巴不得就把我撵出去才好呢,如今我一瞧见他们心里还犯恶心呢!”
迎春边走边哭,边哭边说,可把随行的众人都吓了一大跳。诸人都知迎春平素最是温柔木讷,就拿针扎她也难得喊一声疼的主儿,如今也被逼得口出恶言,可见贾政实在是恶行满满了。
探春这里听了迎春这一番话,再扭头看看宝钗虽然不曾说什么,但见她一脸悲愤,恐怕心里对贾政也是极憎恶不满的。
见二人如此,再想到自己父亲枉为家长却行动寒人心,连晚辈人都看他不上,还谈什么服众,还说什么领导贾府?偏偏她又是个庶出的女儿,在父亲跟前又说不上话,也只得空自委屈怨恨罢了。
一想到这里,探春登时也没了心思劝迎春,只咬着嘴唇低头默默跟着几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