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不成想能在西院儿碰见贾政。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是必然,这里可是人家的天下,莫说是碰见,就是人家把西院儿翻个底儿朝天也全由得人家乐意。
他不愿意见贾政,心里想着要躲开呢,可抬眼一望,只见四处皆是开阔处,莫说是房屋,就连假山树木都没有的。在这空荡荡的一片儿地界之中,他这位庶出的少爷就那么站在慕色之中,再显眼不过了。
贾政也没料到居然能碰见贾琮这小子,他原本心情大佳,正背着手欣赏雪后的美景,蓦然就见前头晃晃悠悠来了一人,仔细一瞧来的竟然是贾琮,政老爹登时满腹火起,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
前些个日子他活得太窝囊,被他大哥贾赦一顿好打不说,还往他身上扣屎盆子,说是他调戏了贾琮房中的丫头,逼得他天大的委屈都无处诉的。更可气的是贾母明明知道了这事儿,却装做什么也不知道,任由贾赦和贾琮这一对畜牲张狂!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贾政何时吃过这么大的亏?
再则,本来贾赦世袭了父亲的官职,他就一辈子不服气呢,好容易自己这里熬得要出头了,女儿争气,眼看做了贵妃,儿子也争气,和北静王交好,谁知从哪里又窜出个贾琮来,生生又要和他争,他还怎么忍?
他恨不得把这小子五马分尸,再切成无数块儿,丢到池塘里喂王八!
贾政越想越气,登时就黑了脸,瞪着眼睛骂道:“小畜牲,你好端端来我家里做甚么,还不快死去!”
瞧他这咬牙切齿、双眼冒火的模样,可知真是恨极了贾琮。
贾琮无故被贾政这一顿恶骂,登时也是心头火起,当下反倒站定在原地,笑嘻嘻瞧着贾政问道:“畜牲骂谁?”
贾政怒火冲头,再见了贾琮这一副笑眯眯的神态,更是气得他几欲昏倒,当下也没多想,开口便回道:“畜生骂你!”
贾琮大乐,点头笑道:“不错,不错,原来畜生骂我,我自然不会和畜牲一般见识,就此别过……”
语毕,贾琮一闪身就要走。
贾政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口头上吃了亏,登时气得满脸紫涨,一把拉住贾琮的衣服骂道:“小畜牲好无礼,看今日我不打死你才怪!”
贾琮躲避不及,被贾政扯住了袖子,又见他举拳要打,忙就闪避开,一面骂道:“畜牲当真无礼,好端端地又要打我做甚么?”
贾政听他又在口头上讨自己便宜,张口闭口骂自己是畜牲,一时气得他脑子发昏,知道贾琮伶牙俐齿自己不是对手,当即也不再和他对嘴,一味拉着他就打,奈何贾琮年轻,手脚灵活,不仅打不到他,反倒被他没几下子就挣脱跑开了。
贾政这里使劲儿使大发了,被贾琮这么一闪,他老人家一时收不住,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儿就摔倒在地上。
政老爹如今已是年过半百,这猛地一闪,登时就觉得脑袋里嗡嗡乱响,眼前金星直冒,好悬一口气吐不上来就此昏倒。等他好容易站稳了身子,喘匀了气,贾琮早就闪身远远站在一边,笑嘻嘻说道:“二叔,您老年纪大了,怎地还是如此大的火气?再则,您也该好好保养身子,没事儿夜里早点子睡,像您那样癫狂到半夜,可不是找死么?别到时候女儿做了皇后,您老人家再早早命归黄泉了,那天大的福气让谁去享呢?”
贾政这里好容易缓过神来,一听贾琮嘴巴如此恶毒,登时又把他气得几乎吐血,指着贾琮颤了半天才骂出来:“你个兔崽子,不懂礼数,不知好歹,和你那个死爹一样一样的,我就看着你们父子两个怎么死呢!”
贾琮嘴上讨了不少便宜,本已心满意足扭身要跑,可谁知贾政一张嘴又骂到贾赦身上,登时就不干了。
世人都说贾赦昏庸好色,可贾琮却知道他是有苦衷的:一来府里贾政当家,且又是个不长脑子的东西,胡乱攀龙附凤,弄得荣国府岌岌可危;二来贾母对她的小儿子偏听偏信,处处挤兑得贾赦无立足之处;更要紧的是当今皇上对贾府极度不满,时时想着要连根铲除,贾赦不窝在家里好色装熊又能怎样?
因此,贾赦混到这步田地,大都是因为贾政的缘故。谁知贾政不仅死不愧疚,还恬着脸笑话贾赦不成器。
再则这些日子贾赦、贾琮父子二人情深意切,贾琮心里早就把贾赦当了天下最好的父亲疼爱,怎容许旁人骂他?
因此,贾琮当即便站住了脚步,回头指着贾政厉声骂道:“贾政,我敬你是长辈,不愿意和你一般见识,你却不知自重,开口就辱及我父亲,我和你说,从今以后,你再敢说一句我父亲的不是,我就和你拼命!”
贾政听贾琮这一阵骂,再看见他声色俱厉,不由得倒是有些心虚害怕,忙后退了两步,张嘴便骂道:“畜牲,我就是骂你父亲又怎地?你父亲要是个好的,就能教出你这种东西来?老的无德,怪不得小的也是这样!”
原来贾政自幼便仗着自己有些个小聪明,时时处处挤兑贾赦。再加上父母偏疼他,他心里就更加瞧不上贾赦。再到后来他娶了王家大小姐为妻,贾赦的正妻却并非大家官宦的小姐,且嫁过来不几年就亡故了,再续弦的邢氏娘家更不堪一提,贾政就更是瞧不上这个哥哥了。
如今更有他女儿贾元春在皇宫中节节高升,儿子宝玉又是含玉而诞,天下闻名。更有大舅哥儿王子腾如今倍受重用……展眼望去,他贾政四处皆是强援,贾赦有什么?
他贾赦的大儿子早早就夭折了,二儿子贾琏如今也在自己麾下,就剩下了个庶出的**崽子,虽说眼前蹦哒得欢,可长久看来,这小子一无背景二无钱,他还能欢实多久?
如此一比,贾政更是瞧不上贾赦,何止是瞧不上,在他心里他这个哥哥就是个毫无用处的废物,白白占了本该是自己的世袭官位,又占了本该自己住的东院儿,他还一肚子委屈呢。
因此,贾政一听贾琮居然挺身而出维护父亲,当下更是冷笑连连,张口又骂道:“呸,我辱你父亲?他算个什么东西也值得我辱,我骂他还怕脏了我的嘴呢,你们父子二人都是一样样猪狗都不如的东西,也配我一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