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因为儿子在牢狱中受苦而痛哭不已,逼得宝钗实在没法子,只得来找王熙凤商量卖铺子的事儿。
平儿和王熙凤知道薛家如今已经是家世凋零,所剩的不过也就这几间铺子还值些个钱,因此好生劝了一番,但宝钗如今还能怎样,除了卖家产,她还能有什么法子?
一想到父亲一生的心血一照付诸东流,再想到母亲对哥哥宠溺无度,往后更不知还要闯出什么祸端来,更想到这次为了哥哥的事儿,母亲竟然多自己起了疑心,宝钗既心伤又心寒,一时情难自禁,拉着平儿和王熙凤痛哭不已,惨伤无限。
凤、平二人平日里就爱宝钗品貌,更是心疼她没了父亲,母亲又一味只知道惯儿子,逼得宝钗自幼便乖觉懂事儿异常,浑没了青春女儿的气息,如今再看她哭得惨痛,两人也忍不住跟着落下泪来。
三人相对哭了一阵,倒是宝钗先忍住了伤心,擦了眼泪劝王熙凤等道:“好姐姐,如今哭也无用,事情终究已经是这样了,咱们还是先找人把铺子兑出去,拿了钱先救我哥哥当紧。如今我母亲还在家里躺着等消息呢……”
王熙凤一听也忙收了眼泪,长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那我可叫小厮们去给你打问去了,你当真不后悔么?”
宝钗听了便苦笑道:“这还有什么后悔不后悔的,我便又一万个不情愿又能怎样呢?”
王熙凤和平儿听了这话,都是跟着哀叹不已。当下凤姐儿便又使人去把兴儿叫回来。
且说那兴儿刚刚回了荣国府,屁股还没坐稳呢,即刻又听二奶奶叫,吓得兴儿满身都是冷汗,实不知这位姑奶奶哪里又不舒畅了,要拿他出气。
当下他一刻也不敢耽搁,飞一般跑来了宁国府见王熙凤。等他听说找他来是为了薛家要卖铺子的事儿,这兴儿才长长出了一口气,跪在地上回道:“奶奶,原来就是这事情,可没把我吓死!刚好前两日还有人问我打听薛家铺子的事儿呢。”
王熙凤一听不由得心一动,忙问道:“是谁,谁好好地打听人家的铺子做什么?”
兴儿忙就回道:“那可不就是忠顺王府里的人打听来,说是愿意出三万两银子买薛家那几间铺子呢。奴才知道咱们府里向来和他们是没什么往来的,再说那几间铺子别说三万两,就是十三万两也买不到手的,因此奴才也就没理会他……”
王熙凤听了越发皱眉骂道:“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们要在背后使坏呢,原来是早就看上了你们家的铺子,早就挖好了坑等着薛蟠大哥往里跳呢!”
宝钗一听登时也就明白了,可她就再明白又能怎样,横竖还是自己哥哥不争气,要是他平日里行为捡点些个,旁人就再打坏主意也是白搭。
平儿在一旁听了,不由得便气得骂道:“可哪里有这么坏的人呢,原来这都是他们早就想好了的,一起算计薛大爷!怎么能这么不要脸,还是王爷呢,真叫人瞧不起!”
王熙凤听了便叹息道:“好丫头,你才知道人是这么坏的?这世上谁不爱财?要怪也只能怪薛蟠他自己不争气,若他是个好的,就别人再算计他也没这么容易!如今可好了,恐怕这几间铺子真要白搭进去了。”
宝钗自然也想通了其中的关窍,心里更是担忧起来,忙就问凤姐儿道:“如今可怎么是好,忠顺王府这么一插手,恐怕别人就再有钱也不敢买了,难道我父亲的心血就这么白白被人算计了去不成?”
说到这里,宝钗又急又气又担心,不由得又哭了起来。王熙凤忙搂了她劝道:“好姑娘,如今事情都这样了,先去打听打听再做道理。”
说罢,王熙凤便呵斥兴儿道:“偏你就知道这么多,既然如此你还不快去探探人家的口风,看如今情形是怎样,快去快回!如今这事情可是十万火急的,你敢在路上耽搁半刻,我一定扒了你的皮做鼓!”
兴儿听得头皮发麻,知道王熙凤这娘们说得出做得出,忙磕了个头起身就跑了。
宝钗这里见兴儿去了,心里反倒更是惴惴不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急得她团团转。王熙凤和平儿有心想安抚她两句,可此情此景就再说得天花乱坠又有什么用?因此二人也只得陪着宝钗,默默不语。
那兴儿倒真是个办事儿的,这一去果然没多久就回转来了。王熙凤一见他便忙问道:“如何,人家怎么说?”
兴儿听问,当即便哭丧着脸回道:“回奶奶的话,我出去便寻着了忠顺王府家的那人,只问他还有没有心思要买铺子,谁知那人如此难缠,挑了一大堆毛病,又说如今世道艰难,薛家那几家铺子又经营不善,就到手了也是赔钱的买卖,最多只肯出五千两银子!”
王熙凤一听登时便抽了口冷气问道:“什么,五千两?他也有脸张嘴?”
兴儿也不敢多说,忙就点头回道:“是,那人说最多就是五千两,五间铺子,一间作价一千两!”
王熙凤听了更是生气,登时便破口大骂道:“放他娘的狗屁,那五间铺子一共给五千两?他怎么不去抢去呢,一个个黑心的东西,也不怕出门就让马车撞死!”
兴儿见王熙凤发脾气乱骂人,当即吓得跪在地上,缩着脖子,一声儿大气也不敢出。
薛宝钗一听了这话登时心里一片冰凉:那忠顺王府的人真心狠,这是活生生要把薛家都逼死才肯罢休。
可事到如今她又能怎么办,别说是人家只肯出五千两,就人家一文钱不出,就要薛家的铺子她也不能不给啊。
更叫宝钗担忧的是,即便她把铺子给了忠顺王府,人家太平郡主府还要几万两银子的赔偿呢,她去哪里拿那几万两银子出来?!
如今看来,她薛家是要人财两空!
这可如何是好?
宝钗浑没了一点儿主意,只傻呆呆看着王熙凤,就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平儿听兴儿这么一说,登时也是气愤难平,当即便小声儿嘀咕道:“这也太欺负人了,简直是要把人往死里逼啊。既然他不舍得出钱,那咱们就不卖他了,看看谁出钱多咱们就卖给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