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听着外头贾琮疯了似的叫骂声,反倒是越发高兴起来。她心中得意,不留心就说道:“回来?怎么回来,一个死了的人还怎么回来?”
“什么,奶奶,你说什么?”
平儿惊闻噩耗,登时吓得浑身一颤,手里的牛角梳又掉落在地上。
“什么,什么死人,谁……谁……死了……”
平儿面色惨白,哆哆嗦嗦问道。锦雀于贾琮而言,就是他这一生中最亲近,最知道疼惜他的人,怎么就能死了?
如果锦雀真的死了,那贾琮怎么办?
他会不会也心疼死?
如果锦雀真的死了,那这世上去哪里还能找一个疼惜贾琮如亲人的人去?
如果锦雀真的死了,贾琮恐怕也不能活了……
平儿越想越害怕,眼睛瞪得有多大,死死盯着王熙凤追问:“奶奶,你说谁死了,锦雀死了么?她怎么会死呢……”
王熙凤一见平儿脸色雪白,眼睛瞪得老大,眼珠子似乎都要掉出来一样,不由得就吓了一大跳。她狠狠瞪了平儿一眼,嗔怪道:“你这丫头,干什么睁这么大个眼睛瞪着我,怪吓人的。我哪儿知道谁死了,你没听外头一直乱叫呢么?那丫头一下午不见人,谁知道是丢了还是死了……”
平儿两眼紧紧盯着王熙凤,眨眼睛都不敢,只见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极是得意,两只三角眼里的凶光闪烁不定,平儿的心登时就凉透了,她整个人似乎都掉进了一个大冰窖里,冻得她嘴唇发紫,浑身瑟瑟发抖。
就瞧王熙凤那股子狠毒的得意劲儿,锦雀十有八九是落入了她的手中,被她给害了性命。
平儿满心愤恨,忙低下头去捡梳子,害怕她瞧见自己无法隐藏的痛恨和愤怒。
只是她的手哆嗦得厉害,拣了好几次居然也拿不起那一把牛骨梳。
生平头一次,她心里开始痛恨眼前这个女人,尽管她对自己还算不错,可她也恨她,恨不得一头把她撞死!
她太过狠毒了,那么弱小的女孩儿,又笨笨的,从不招惹谁,即便受了再大的委屈也不吭气,总是默默忍受的可怜女孩儿,她居然也当真能下得了手!
最叫平儿愤恨的是,王熙凤明知贾琮在这个世上只有这么一个相濡以沫、知冷知暖的亲人,她也把她给害了。
留下贾琮一个,孤苦伶仃的,还怎么在这个世上活下去?
平儿好恨,心里又好痛,眼前一片模糊,眼泪不知什么时候就留了一脸。
偏偏她又不敢叫王熙凤看见,急忙飞快地用袖子擦了一把,又伸手去抓地上的梳子。好容易抓了梳子在手,却抖得拿不住,又滑落在地上。
“你在干什么呢,捡一个梳子就这么半天?”
王熙凤瞥见平儿蹲在地上鼓捣了半天却捡不起一把木梳,登时发作道。
平儿更惊慌,一咬牙抬起头望着王熙凤,哭道:“奶奶,我害怕,我好害怕……”
王熙凤冷不防见了她这模样,登时皱眉发作道:“好端端地,你又嚎什么丧,难道是我弄死了那个贱蹄子,你心疼了不成?”
平儿闻言索性就哭道:“奶奶,我当真是为你害怕呢,我管她做什么呢,一年统共也见不了几次面的人,我怎么会为她伤心?”
王熙凤闻言越发觉得奇怪了,不由得就问道:“为了我害怕到哭了?扯你娘的臊,我怎么不信?”
平儿一边搂在王熙凤的双腿,低声哽咽道:“奶奶,那个贾琮有多厉害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你杀了他最心爱的丫头,我怕他真的要找你拼命,爷又不在家……你听他在外头骂得有多难听……”
平儿越说越伤心,不由得就想起贾琮对自己的好,再想到他如今孤零零一个人在世上,没人能再照看他,偏偏自己也是有心无力……
一想到这些,平儿更是心如刀绞,情难自禁,眼泪更是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泛滥成灾。一时竟然哭得浑身没了一丝一毫力气,伏在王熙凤膝头大哭起来。
王熙凤见平儿哭成这样,竟然也就相信了她的话,忙伸手去拍怕她,笑着安慰道:“傻丫头,你哭成这样真不值得!你奶奶我是那做事瞻前不顾后的人么?我敢下手就不会叫他抓住一点儿把柄,你放心,快别哭了,哭得叫人心烦!”
也不是王熙凤傻,只是她一来生性自私凉薄,从来不知世上还真有人会真心对待旁人;二来她更不知道平儿对贾琮会深情如此,会为了贾琮、为了锦雀如此伤心难过。
在她看来,贾琮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少爷罢了,是死是活都没多大干系。那个锦雀更是命贱如蝼蚁,死了就死了,谁还会为了世上多一只蚂蚁还是少一只蚂蚁而伤心呢?
再则,她总觉自己对平儿已经是出乎意料的好了,只要这个丫头还有点儿人心,就该对自己感恩戴德,以死相报。
因此,她不光是相信了平儿这一番话,心里反倒还觉得这丫头对自己很是衷心,很是不错。
瞧着平儿越发哭得厉害,眼泪把自己的膝头的裤子都湿了一大片,自己越劝她反倒越哭得厉害,王熙凤终于没耐心了,拍了她一巴掌呵斥道:“别再嚎丧了,老娘我敢做就不怕那狗东西,我这还没死呢,嚎得人心烦!”
平儿经她这么一骂登时也不敢放声大哭了,只得强忍伤痛抬起头来,掏出帕子胡乱擦了擦泪水,哽咽道:“既然奶奶有法子,那我就放心了,只是……”
平儿一言未毕,只听外头有人就小声儿回道:“奶奶,琮少爷一直在外头骂个不停,咱们该怎么办才好啊……”
原来王熙凤院子里这些个丫鬟婆子早就被惊动了,众人乌泱泱站了一院子,想着要进来回禀,却听见平儿和王熙凤在说话呢,一时也不敢进来打搅。况且这些人私底下又都恨王熙凤心狠手辣,对下人出手无情,这好容易有人敢尽情骂她一番,谁不想听个痛快?
因此,众人心照不宣,都站在院子里静悄悄听贾琮越骂越狠,把门踢得“咚咚”乱响,她们却瞧瞧对视而笑,越听越是过瘾。
直等到屋子里似乎是没有动静了,众人这才敢回王熙凤。
王熙凤听了众人回禀,不由得冷笑一声道:“开门,放他进来,我倒要瞧瞧他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