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车轮,在致美村,海西沟之间碾压。
相隔不过十余里的两村,却是“十里不同天”的天壤之别:臭水沟依旧沿着海西沟低矮的瓦房流淌,依墙堆起的麦秸杆、高粱、大豆藤蔓,依旧是村民们用来烧火做饭的最好燃料;而致美村却高楼叠起,四通八道的道路像网格纵横。从菜地上长出来的大卖场,从藕池里长出的高档小区和生态长廊,铺天盖地地在晨曦中绽放。
同一方天地,一边像贫困潦倒的母亲,医治无门,只有苟延残喘;而另一边天地敦厚,湖水温柔,高楼擎着灯火,树林裹着薄纱,如同人间仙境。
毕辉宇站立在两村之间的中界线,双目四顾,深感震撼:蔡和群一个小小的物流仓库,就能使两村有天壤之别,现如今的奓湖,整体经济发展动脉,的确是他在挑动大梁。
毕辉宇清楚地记得,当“开发区”这三个字,在他脑海里一下子由名词变成了眼前按捺不住的“动词”后,从此就不停地向四周扩展,直到可以伸手把地铁、轻轨从银海最繁华的市区拉过来,把世界五百强企业圈进自己的板块。随后,许多老旧的画面一夜之间就忽然不见了,奓湖仿佛只是抖了抖衣袖,就魔术般地从湖水中捞出了一座崭新的、水光十色的城池。
贫富的巨大落差,造就的不仅是海西沟、致美村民间,因发展不平衡的血肉械斗,而毕辉宇在这瞬间对蔡和群产生的敬畏情绪,更像眼前浓得化不开的晨雾。
毕辉宇原本以为重新调到奓湖派出所后,会在走访社区的警务工作中,很快就能接近蔡和群,或是接近蔡和群身边的人,探探实情。没想到他真正重回“老战场”,立即陷于防火、防盗、调解乡邻各种矛盾的琐事之中,别说见到蔡和群真面目,就是蔡和群身边的文秘,也被保安紧紧列入保护之中,根本难得一见。
毕辉宇有时想从蔡厚斌那儿打开缺口,特意在走访时带上蔡厚斌,却发觉蔡厚斌对于父亲的情况、足迹也知之甚少。
“他啊,我都有一两个月没见着他了,他不是在天上飞,就是地上召集开会。”蔡厚斌咧着大嘴笑着,心无城俯,“这样也好,他忙他的,我做我的,互不干涉,挺好。”
“有你这样当儿子的吗?老子在外为家打拼了亿万资产,儿子却不闻不问。”毕辉宇故意板起面孔,“平时你们电话也不打一个?”
“毕警官,不是我不打电话他,是他忙得没时间接电话,关心他的人,等候听他指挥的人,拍马的人,都围着他团团转,水都泼不进,我的电话难得打通。”有种莹莹的泪光,在蔡厚斌眼里闪动,“我从小不断听到妈妈抱怨爸爸给家里的时间太少了,当时不以为意,心想只要给了钱就好,想买什么就有什么,想去哪玩就能去哪儿。现在突然发现,钱就一个数字的堆砌,并没给我带来实质性的好处与温暖,反倒是在派出所,带给我前所未有的稳定感,安全感和自豪感。”
毕辉宇拍拍蔡厚斌的肩,心想他真是难得的优秀辅警,自律的“富二代”!
毕辉宇身陷忙忙碌碌的走访、调解警务中,眼前总有不少急迫琐事、莫名杂务干扰既定进度。他有时忙到深更半夜,仰望明星工业园的辉煌灯火,深感潜意识的预想就像蓝色多瑙河的感觉,听起来名字很浪漫,被人羡慕,而走到跟前却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