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方舟与毕辉宇立即扶着蔡和群,将他送到6栋16楼,直到钟少芹打开门,搀扶着蔡和群隐进内室,蔡和群才意识到他一直逃避的法律约束,正在保护着他。他感到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像梦,令他陷入短暂的休眠。
然而,贺桃芳清晨一睁开眼来,就坚信什么事都可能在梦中的街上或者街上的梦中发生,即使她的脚下是一条踩得烂熟的马路,即使她的眼前是一条几百年前的老街,即使她认定在这条老路上不再会有新奇,但该发生的一切还会发生,因为这街道和路的生命远远地长于她的脚步。
贺桃芳踏进散发着消毒药水味的海虹精神康复医院,直奔招聘询问处。一个后勤人员告诉她,这个病人叫杨仙菊,是一个有钱人的太太,老公忙,儿子在北京读大学,女儿正准备高考,所以他们让医院帮助他们招聘一个有耐心,善良,有爱心的陪护人员。
“也就是说,这个特护是以你们医院的名义,进行的私家招聘?”贺桃芳问,“能麻烦您们联系到杨太太的亲属,进行面试吗?我想立即上班,我需要这份工作。”
“刚好,杨太太的女儿昨天请假来陪护她妈妈了,我想过了她女儿这一关,事情也就基本定了。”对方也是一个和善的中年妇女,立即带贺桃芳来到16楼的高档病房。
洁白的厚厚地毯,银灰色的壁毯,像天堂般展现在贺桃芳眼前,她惊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妇女紧紧揪着一个少女的头发不放,嘴里喃喃:“你不要离开我,你们一个个都不要我了,为什么,为什么?我哪点不对,你们可以打我骂我,但就是不能丢下我,不能丢下我……”
“妈,你轻点,轻点,我不走!”蔡碧倩泪眼婆娑地看着妈妈,咬唇忍受着。
此情此景,讲理,吼叫,退缩,都是无用之功!贺桃芳径直走向这对母女,缓缓地,就像一只蜗牛,她必须慢慢接近她们,就像蜗牛一样可以翻过锋利的刀刃而不受伤;一些技艺高超,懂得用精神控制物质的人,可以从炭火上赤脚走过而不致被烫伤,她现在就拥有如此的力量,为了充分发挥这力量,她必须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表现得更自信、更从容,她不能让这份难得的工作从眼皮底下飞走。
“呶,这些头发臭臭的,有什么好玩的呢?还不如这束花呢,是不是?”贺桃芳环顾病房,变戏法似的,从床头柜的花瓶里拿起一束郁金香的塑料花,长叶青青,花朵灿燃,简直可以以假乱真。没有女人不爱花的,贺桃芳深信,拿着花束在杨仙菊眼前轻轻摇晃着,对她发出热情的召唤,“你喜欢花吗?它们可喜欢你呢,你听,你仔细听听,它们都在叫着:‘杨仙菊,我们花朵喜欢你,你喜欢我们花朵吗?’”
“花儿喜欢我,我也喜欢它们。”果然,杨仙菊的兴趣转移,她松开揪着女儿头发的手,向贺桃芳笑嘻嘻地走来,捧过花,兴奋得呵不拢嘴,并且强烈要求贺桃芳将这些花戴在她头上,“给我戴,给我戴!”
这在蔡碧倩与医务人员眼里,不亚于一个小小的奇迹。因为杨仙菊居然会笑,居然很听话——这此之前,杨仙菊显然没有这么乖巧过。
接下来,贺桃芳拉着杨仙菊,与她并排坐在地毯上,然后聚拢杨仙菊四散的头发,在脑后细细地为她辫着发辫,用橡皮圈固定发梢后,挑选了一朵紫色的小花蕾,插在杨仙菊的发梢上,感慨一声:“真美,像仙女一样。”
“戴,戴,都戴!”杨仙菊显得兴高采烈,“你也戴花花。”
“好,好,我陪你戴!”贺桃芳挑了一朵黄色的小花戴在鬓边,然后拉着杨仙菊一起对镜照着,嬉笑着,阻止杨仙菊一古脑儿地将花插在头上,“不要再戴了,没听说过吗?会戴花的戴一朵,不会戴花的满头插——再戴就不美了!仙女的花是要发给天下所有爱美的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