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人的眼里,我像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丽女子,实则我的内心,是那么荒谬地陷于沉重的担忧深坑。”贺桃芳的话题一旦打开,不亚于外面滔滔不绝的洪水,“我一直觉得我的周围都是流沙,吸着我的双腿,试图把我吸入恐惧、自怜和绝望的深潭。”
“所以,你必须轻轻地走,轻轻地,你要学会轻松地去做一切。你没有必要成为你不想成为的人。你没有必要按照他人的期望而活。你也不需要为了你不感兴趣的完美而拼搏,你没有必要让你悲伤或痛苦的理念,占据你的心房。你更没有必要去感受他人企图强加给你的感受。”蔡和群叮嘱着她,像语重心长的仁兄或慈父,“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相信自己的本能。不要为了所谓的善良,一而再、再而三地去迎合他人的需要与需求,而拼命压抑自己的个性与愿望——一想到这些,我就为你心疼。”
“以前的我,的确是这样。”
“所以,我多次要你放下你所谓的尊严,把重点放在不受拘束的乐趣上,在自我表达的极限上进行实验,在最大程度上取悦自己。做个一无所有到不害怕失去任何东西的人。”
“是,你来到我面前,似乎就是负责提醒我:只要我敢追寻内心所需,就能收获任何渴望。”贺桃芳目光平和,“我对自己漂泊的军嫂生活回忆,实则是对世外桃源的回忆缩影。现在我非常感谢那段苦难迷茫、漂泊无依的岁月,将我锻造成今天这般模样。”
首先,横亘在贺桃芳与朱健民之间的鸿沟,是一个打工妹与一个军官的婚姻。在那个偏远的山村,作为家中唯一的长男,朱健民无疑是飞出山村的金凤凰,也是家族中传宗接代、继承香火的唯一男子汉,而贺桃芳在朱健民拿不出两万元为她做输卵管理直手术、做不了母亲的角色时,就算她艳若桃李,实则只是一个地位卑微的丑小鸭。
为缩小村人眼里这种世俗差距,贺桃芳曾拼命迎合着族人、村人,每年探亲,她和朱健民都要上西北省城一趟,购一些时髦商品,背着大包小包、装作衣锦还乡的样子,家家户户要备份礼物,而清贫、没有多少存余的军旅生涯,总是让她没有办法满足他的家人,族人,久而久之,这种恐惧与不平,便在她心里积攒了成山的抱怨,却使终找不到渲泄口。
“错!不是你满足不了他人,而是你给予习惯了,一旦再无法给予更多,各种指责与不满,便会如洪水猛兽扑向你。”蔡和群纠正她道。
贺桃芳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尤其是晓池并非我亲生的事实,一直像把秘密利剑,悬而未决的悬挂在我的心壁,我时刻心怀恐惧,找不准那把剑哪一天落下来,就会削掉我们母女的头,或是刺中我们母女的心脏,抑或斩断我们的脚。”
“事末倒置,你这完全是!”蔡和群哭笑不得地摇着头,像个顽皮的天才般低吼道,“他在那个鬼不下蛋的地方待着时,精子坏死的多,是你守着寒窑为他煎药治病,你输卵管扭曲,只要花两万块钱就可做手术修正,就可受孕生孩,是他不像个男人,拿不出两万块钱为你做手术,也是他在你病中主动抱养了晓池,剥夺了你做母亲的权力,这责任完全应该由他来承担,你内疚什么、恐惧什么?”
是的,那些曾经文分不值的家庭主妇时光,那些让他们不是结合就是分手的事情,那些时过境迁、在记忆的页面里渐渐发黄的事情——但它们没忘记她!它们变成了黑暗或明亮的石头,一幅镶嵌在她记忆画里的石头。
时间不是直线,而是迷宫。爱情不过是一件虚无缥缈的轻烟,远远看着,氤氲的烟气会让贺桃芳充满幻想、憧憬美好的未来,而深入里面才发现,那浓烈的气味只会将她呛得泪流满面……
贺桃芳与朱健民的爱情,冲破重重世俗,走到了一起,却没想到他们不顾世俗的爱情,恰好是他们婚姻深处矛盾的纠结,就像给车库配上了一把断掉的钥匙,一种空杯里冒着美丽汽泡的饮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