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堂堂军官,怎么能找一个打工妹?朱健民也是书读迂了,军校白上了,大队长多体面、长得多漂亮的女儿,在学校教书他不要,却千寻万找,带个傻乎乎的打工妹回来,真是书白读了、兵白当了!
真是看戏不怕台高,说话不怕腰疼,朱家本来就穷得土打地贫的,哪个有钱的城里人会看上他家?
就是因为穷,家里才指靠健民当上军官,日后让父母享点福,给三个妹妹安排一份好工作,现在他自己都搞不定,父母巴心巴肝的愿望怕是要落空了。
贺桃芳对于村人的眼神和讥讽并不在意,她对身边的一切都心不在焉,她的思绪总是超凡脱俗,天马行空的,哪怕上穷碧落,下穷黄泉,也不会使对她朱健民的感情,有半分动摇的考虑。只是面对轻视,她要选择自尊。
她坐在朱健民的房间,决定天亮后,在雾气蒸发掉的前一刻,离开这里。
沉不住气的,是朱健民。他没料到面对村人的排斥与非议,她还是如此冷静,她弱不禁风的外表下,却包裹着强烈的独立意识,我行我素,绝不委屈自己意愿去附和什么人。
“你的口才那么好,你绘画取得了那么多的成绩,你一开口,不是将那个狂狮一样的蔡石朋说得哑口无言、无地自容吗?只要你开口,也许我父母就改变主意了。”
贺桃芳淡淡地说:“将心比心,我觉得他们说得在理。一个打工妹,确实配不上一个军官。我不属于他们,他们说什么也不关我的事;你也不属于我,是我会错了意。”
她的意志比男人还要坚强,朱健民想,难怪在军工厂,那个暴狮会被她的三言两语折服。
她与众不同的才华与表现,越发使朱健民觉得她是如此特别,他由此更加欣赏她,与她相守,与她结合,是他非常重要的使命。
“别离开我,要是他们真不同意了,我也不再回这个家了,与你私奔。”朱健民说,各种阻碍,变成他更深的感情与冲动的豪迈。
她的爱情,刚刚开始,便是烽火四起。好在她的自尊并没有那么容易打破。天刚蒙蒙亮时,她就爬起来,看了一眼嘴角起满了水泡的朱健民,心想爱情只是众多情感中的一类,但它远比其它关系来得更深刻,来得更无奈。
贺桃芳的脚步融入大山凌晨的空幽之中,当身后传来朱健民的追逐与呼唤,她回眸一望,悲壮丛生:别了,我们的爱情,愿我们在彼此看不到的岁月里,熠熠生辉。
“桃芳,你在哪里?”朱健民嘶哑的呼唤,如同野狼的嚎叫,震荡着山谷,“等等我!”
他的悲伤穿心镂肺,一点点瓦解着桃芳强硬的意志:“我都30多岁的人了,一年多没回家,第一次带个心爱的女人回来,就碰到这么多焦头烂额的破事。他们要是不答应,我就带你一起走!”朱健民的脚步在草丛中焦虑辗转、碾磨,“刷刷”的声音,溅起爱情的浪花,在空气中弥漫。
朱健民急切的脚步,在杂草乱石丛中,激荡出千军万马的尘雾。
“我是发自内心爱你的。十多年来在部队封闭着,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古怪而美丽的女子。回到农村,众人评头论足,你甚至比平常显得更加乱蓬蓬,但我就喜欢你这样,至于你的奇特才智,它也比以前更混乱、更可爱。你是一个藏在泥淖之中的百宝箱,被我从人流中挖掘出来,我决不允许你从我身边逃脱。”朱健民感情的灼浪,像松涛林海震撼着她的耳膜,“你要是再不出来,他们要是再不同意,我就不活了——”
躲在土坡后的贺桃芳正迟疑着要不要走出来迎向朱健民,就感觉到眼前的泥土像火焰般升起,一条影廓壮实的身体,跳下了山崖,沿着布满荆棘的边缘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