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倾城,只觉得永夜城的黑暗化作爪牙,从监牢的每个缝隙伸进来。从她的眼睛耳朵鼻子嘴里钻了进去。
它们紧紧地束缚住她,让她身体僵硬,连指尖都发麻。
从肩头慢慢往上的感觉,...她只将它想成灼烧般的疼痛。
倾城不敢想不敢看,只是望着对面监牢里的无边夜色。
将被他忽视了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抬起。伸进怀里,取那三枚银针。
可是下一秒,她的手臂被他瞬间按在墙上,几乎要嵌进去。咯吱声不知是岩石滑落还是骨头碎裂。一直面无表情的她,嘴角不由得凄楚一抖。
不是因为这点疼痛,而是她看到。那三枚纤细的希望,无声地落到了地上。滚进了地板的缝隙里,再也看不见够不着。
可是他忽然抬起头,看着她。她手臂上的疼痛清晰地传到了他的心里。将他的意识从悬崖边缘拽了回来。
“你……”
他的每一寸血管和肌肉都紧绷着,仿佛压抑着内心极大的痛苦。他干裂的沾着她的血的嘴唇几乎没动。那声音被他自已颤抖得支离破碎,像是从心中挣扎着钻出来。
“你究竟是谁?!”
这时,一阵奇怪的香甜飘入鼻息。
“陆衍,我是倾城啊.....”她的声音像是在乞求,乞求他能想起我。他听着她的名字,嘴唇无声地开阖了一下。忽然向她崩塌下来,从一只能吞噬切的野兽,瞬间变成了奄奄息的小狗。
“倾城……”他在昏过去前,在她的肩头耳边轻轻地唤出了她的名字。
倾城无力地坐在地上,甚至无力去回答他。只是将还能动的那只手臂,轻轻搭在他的背上。
这时只听一声轻笑,夜冥悠闲地走了进来。他盖上手中的小瓶子,又拿出另一只其他颜色的小瓶子。在倾城鼻子前面晃了晃,她恢复了力气。
如果夜冥没有用药迷晕“陌风”,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些什么?
夜冥救了我么?呵呵......可是我甚至不想抬眼去看他。
“小宝贝儿,你说,我是来晚了,还是...来早了?”倾城冷哼一声,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却发现夜冥此刻的表情,和他的语气完全不同。他低下身子,轻轻捏住她奇怪的扭曲的小臂。
“切...瘦得不像个女人。”
咯吱一声,倾城脱白的手臂被他接了回去。经历了脱胎换骨散的洗礼,这点疼痛本就算不得什么。可是那“咯吱”的声响,像是触动了一个开关。
也许是方才忍了太久了。倾城的眼底一痒,泪珠竟就冲了出来。
夜冥的眉毛一蹙,他的手指像是冰凉的羽毛,落在她的下巴上。倾城咬着嘴唇和他对视了一阵,才忍住了不断滚出来的泪水。
“小宝贝儿,不要随便在我面前流眼泪,我不会心疼你的,只会……”他终于又换上了招牌式的笑意,“你记住,下一次你敢在我面前哭,我就吻你。”
夜冥说罢不再看她,而是转过身背对着她,要离去。
“哎,小宝贝儿.....”他的声音夹着轻叹一起传来,妩媚如永夜的夜色,“那些蠢货有什么好?你又何必自讨苦吃,待在我的身边不好吗?”
随即,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那夜色之中,后来良儿找到倾城。
“能站得起来么?”
倾城缓缓站起来时,她叹着气,用一件外套遮住她有些残破的衣衫。
“陆衍的毒太过严重,只能先吃了一种药压下来。那药的毒性很大,暂时夺走了他原本的心智将来找到能彻底解毒的法子,他自然会全都记起来。只是……只是,也许记起来并不是好事。”
来永夜城之前,倾城已经在这个世界活了十七年。可是如果没有来这里,有的事情我也许永远不会去想,永远不会明白。
就像夜冥说的,也许甜蜜是毒药,苦痛才是解药。一件事,究竟是好是坏,原来是那么的难以界定。我们惧怕失去记忆。怕丢失了原来的自己。可也许,遗忘才是一种解脱。如果过去变成了一种,将未来全部泯灭的负担。
这间监牢里,还有两对空着的脚镣。后来才她知道,这里原本还关着另外两个犯人。在前一段时间她吃下脱胎换骨散之后,那些痛苦侵蚀了陆衍的理智之时。他们被无比残忍地杀害了。
如果陆衍变回来原来的自己,却还记得自己这段时间做了什么....
倾城的嗓子中发出了一些微弱的声音,半是苦笑,半是轻叹。低下身看着正在昏睡中的陆衍,用手抚平他的眉头。
忽然想起,不久之前,那阳光明媚的一天。陆衍对她说,如果她再用上灵犀环,他就会惩罚她。那时,她不知道,那种明媚的日子多么难得。那时,她以为,他永远不会惩罚她。
没想到,那句玩笑话,这么快就应验了。所谓的惩罚。即使他真的伤害了她,也算不上惩罚。毕竟她欠他太多太多。看着他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才是对她最大的惩罚。
良儿带倾城回到倾城的屋子里,片刻之后,取来一套新的衣服递给她。
“姑娘以后就穿这些衣服吧。”
倾城谢过她,准备换衣服。她却面色一变,说道:“我这就出去,姑娘自行换吧。”
第二天。
良儿敲门之后进来,却看到倾城一脸不自然,“怎么,这身衣服可是有什么不舒适?”
“我只是,不太习惯这样的装束。”
良儿看着倾城笑了笑,又精心为她打扮了一番,随后递给她一面铜镜。
看着铜镜里的妆容打扮都很精致的女子,倾城竟不敢相信那是自己。之前自己不论男装女装,都只习惯素色装扮,首饰更是碰都没碰过。
“谢谢姑娘的好意,只是如此打扮,实在用不着。”以前扮作男子时,看到打扮娇俏的少女,她总是很羡慕的。也曾经想,如果自己有一天,可以真真正正在这世上做个女子,会是什么样子。可是,她现在是何种身份,何种境遇。又有什么必要打扮自己,又给谁来看呢?
谁知良儿却说:“什么用不着?姑娘家不就应该如此打扮?听说姑娘之前一直做男装打扮,闯荡江湖。强求自己,受那些苦,就用得着?善待自己,享受一个作为女子的权利,就用不着?”
良儿说着扶住倾城的肩头,和她一起看着镜子中她的样子,像是端详着自己的杰作。
“我知道姑娘会来魔界,一定吃了很多苦,失去了很多东西。因此,姑娘更是要善待自己,珍惜自已还拥有的。比如,稍纵即逝的,青春和美貌。”
倾城不由得一愣,良儿说的太对了。别人可以轻视我,憎恶我,但是,无论到了什么时候,无论身处何方,无论遇到什么....她必须珍视自己。
“良儿,谢谢你。你的话太对了,我会一直记得的。”
“谢什么?不自觉得对你好些.....只是觉得你和我有点像罢了。”
说起来,眼前的少女,虽是和生长在神域山的我正相反,生长在这魔界,却和我年龄相仿。想必她也一直很孤单吧。
谁知她继续说道:“我们会待在魔界,都是为了一个人。”
“......为了一个人么?”
良儿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似乎还并不太想告诉倾城她的故事。
“来,起来走几圈我看看。”
倾城站起身来,良儿给她戴上的饰品被我的大动作晃得叮当作响。迈开步更是差点踩上衣衫,上垂下来的轻纱而绊倒。
良儿赶快扶住我,她们尴尬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她们一起笑弯了腰,结果撞到了脑袋。不由得笑得更厉害了。
一时间她们就像是两个在谈心的闺中密友。
“你也算是六界数得,上的高手呢,怎么这么笨?还好你遇到我,将来你有时间的时候就来香阁找我。我来好好教教你。我可不希望,将来别人看到我们,以为我们是兄弟而不是姐妹。”
“再怎么,也不是兄弟,是姐弟啊。”
良儿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最终没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