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知道服下老鼠药会死得极其肮脏，所以她没有平躺，选择了坐姿。她的后背靠着墙，还专门用蒋政派人送来的被褥圈在腰上，避免失jin的大小便沾染到上半身。以至于除了腰部以下，她身体的其他部位都很干净。尤其是脸。

很显然，宋婉宁一离开，刘王氏便洗了把脸，她左侧鬓角的发丝还有些湿润，右眼依然保持着宋婉宁刚给她包扎好的形态，雪白的绷带上散发着浅浅药香。

似乎极为享受这种药香，刘王氏笑得左眼轻阖、眉目舒展，双手，还安安静静端放在膝盖上。

作为一名仵作，宋婉宁非常清楚，服下老鼠药远比误食砒霜更加痛苦，张花的死状便是最好证明。然，刘王氏，这位备受摧残的善良老人却安安详详地走了，除了稍微脏一些外，宋婉宁未从她身上看见任何痛苦。

跪倒在地，宋婉宁的泪水夺眶而出。

错了啊！是她错了啊！她明明早已发现问题，明明察觉到了刘王氏的异常，却没有引起足够警惕。她自始至终都深陷在自己的计划里，非但没有深究内心的怀疑，甚至在被刘王氏刻意激怒后，还丧失了最起码的宽容、分析能力、判断能力和敏锐性。

因为她的疏忽，因为她的不负责，因为她的自以为是和急于求成，白白让这位无辜的老人葬送了一条性命。

她该如何赎罪？

慕鸿宇的脸色异常难看。

原本他拿到乾巳帝的手谕，案情又有了新突破，这桩所谓的毒杀案立刻就能真相大白。可谁能料到，如此坎坷地一路走来，好不容易快赢了，居然会发生这种事？一想到张大人和张阎王的可憎嘴脸，慕鸿宇恨不得将刘王氏拖出去鞭尸，以解心头之恨。

他还有些不明白，刘王氏自尽宋婉宁为何如此伤心？即便宋婉宁有些疏忽，但面对一个时时刻刻想要自戕之人，要如何防范？

在宋婉宁身边蹲下，慕鸿宇柔声劝慰：“别哭了！刘王氏畏罪自杀，狱卒们都可以作证，宋婉宁，这不是你的错！”

“不慕老爷，这就是我的错！”

“我不许你这样说。”慕鸿宇面色一沉：“宋婉宁？你并非我衙门的正式仵作，能如此不遗余力地协助破案已属难能可贵，方才你更是不计前嫌地为刘王氏医治眼睛。谁也不能否认你的善良和用心，这真的是个意外，不是你的错！”

“不是的慕老爷，这不是意外！”

抬起泪目，宋婉宁溢满水光的大眼睛里都是纠结复杂的自责：“您还不明白吗？我们从头到尾都搞错了啊！是我们的疏忽，才害死了刘王氏！”

“宋婉宁！”蹙起眉，慕鸿宇厉声问：“你是不是急糊涂了？”

“我没有糊涂！”

擦干眼泪在刘王氏的尸体前蹲下，宋婉宁用手轻轻摸了摸刘王氏的脸。就在慕鸿宇以为她沉迷于悲伤时，宋婉宁突然抠开刘王氏的嘴巴，将右手拇指和食指伸了进去。

不待慕鸿宇反应过来，宋婉宁已从刘王氏嘴里掏出两枚假牙，摊在掌心递过来。

看清楚那假牙上残留的药泥，慕鸿宇一下子愣住。

“慕老爷请瞧？”宋婉宁苦笑：“这难道还不是我们的失误吗？

当日，刘王氏背着张花的头颅和血衣前来投案，她与刘安在审案堂前对峙，我们分明感受到了她的决绝，却不曾防范。

而刘家隔壁老先生和刘安都曾提到过刘王氏出自书香门第，知书达理，我们却始终将她当做粗野的无知村妇。

无论是您这位经验丰富的衙门少卿，还是我这个自命不凡的小仵作，我们谁都不曾想过，刘王氏有这样的智慧和手段。是我们的自以为是，害她白白丢掉了性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