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在研究所里,李思齐是无心工作了。
他办公桌上开着电脑,他的手边放着他的研究课题,可他的心里,他的眼前却满满的都是小溪的影子。
他奇怪,在昨天以前,小溪还只能说是他的女朋友。现在呢,她却成了他生命里的一部分,成了他‘实实在在’的小妻子了。
他看电脑,看课题,可课题和电脑上看到的数字和图像,都成了小溪那一蹙眉,一微笑,一举手,一投足……这些,都带给他那样深切的温柔,和说不出来的亲切和甜蜜。
他不能不坐在办公桌前发呆,不能不常常莫名其妙的的微笑,不能不想着他的小溪,不能不盼望着早一些见到她,早一点去过他们的二人世界。
而小溪呢,这一天的工作也是天知道的……她一直都像是驾在云里,行在雾里,对所有的事情都是迷迷糊糊的。
一个女孩,怎能在一夜之间,一下子就变成一个女人呢?她痴痴的出神,动不动就觉得面红心跳。
每当她想起思齐,想起那深情款款的微笑,想起昨天夜里的火热……想到自己已经……完完全全的是他的人了,她就感到自己根本就不存在了。
天地也不存在了,世界也不存在了,办公厅也不存在了……她的眼里,只有思齐的眼睛,和思齐的微笑。
在顾问室工作的邓麒麟呢,在他的眼睛里,今天的小溪,是很特别的,很不同寻常的。因为她今天一天,都是特别沉默的,特别安静的,特别温柔的,又特别美丽的。
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有荷叶卷边的上衣,系了一条水红色麻纱长裙,裸露的颈项上,用了和裙子同色的水红缎带,系着一颗心形镶钻项链。
她站起身走动的时候,长裙飘飘,亭亭玉立,而她坐在那里,又像是办公厅里一朵艳丽的火鹤花。
她的脸颊,常常莫名其妙的显出绯红,而且蔓延到耳后颈间,那红晕,使她的脸显得更鲜艳了,更美丽动人了。
邓麒麟无法控制自己的目光,无法控制的走到她的身边,他好几次借故和她说话,可小溪,总是那样茫茫然然的抬起一对水汪汪的黑眼睛,迷迷蒙蒙的瞧着他。
这种如梦如幻的眼光,这种静悄悄的凝视,使邓麒麟完全会错了意,他马上变得又兴奋,又得意,又紧张起来。
他开始神经兮兮的围着小溪打圈子,开始讲一些莫名其妙的的话,开始在那又指手,又划脚,又梳头,又吹口哨的。
今天工作在这里的袁清风,在暗中注意到了这一切,他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又很为小溪担心。
他支走了邓麒麟,为他安排了跑腿的工作,又走到小溪身边,轻声说:
“小溪,你能不能不去招惹那个邓麒麟!”
“哦?”
小溪惊愕的抬起头来,一股茫然不解的样子。
她的眼珠黑黝黝的,水汪汪的,怯生生的。
“什么?你在说什么?”她不解的问。
清风注视着这对眼睛,这样一对美丽的眼睛,难怪,让邓麒麟着迷,又有几个男人不会为她倾倒呢?
“我是说……”他咳了一声,费力的解释着:“你怎么了?一直引得那个邓麒麟在发神经呢!”
“唔,是吗?”小溪轻蹙眉头,看了看走过去的邓麒麟。“对不起,我没有注意他。”
“你——”清风看着小溪。“最好注意一下。”
“好的,我会的。”
她柔顺的说,是那样柔顺,那样温软,好像整个人都可以化成水似的。
*
晚上。
晚上的C城,是一个夜的城市。
华灯初上,车水马龙,人潮涌动。
霓虹灯到处闪烁,明明灭灭,红红绿绿,燃亮了夜。小吃馆,大餐厅,人头攒动,闹活了夜。歌台舞榭,管弦笙歌,舞影缤纷,唱醒了夜。
这样的夜,是属于大都市的,也是属于所有人类的。
在靠近主干道的外围,正是那家“来生缘”夜总会。
现在,一组十二人的小乐队,正在奏着一支探戈舞曲,音乐声活跃地跳动在夜色里,屋顶悬着的一盏多面的圆球,正缓缓的旋转着,折射了满厅五颜六色的光点。
大厅中,灯光是幽暗的、轻柔的,时而蓝,时而红,时而绿,时而杂色并陈。
舞池边上,一张张小巧的桌子,桌子上都有个小小的烛杯,里面燃着一朵小小的烛焰。
舞客舞女,川流不息的在走动,酒香人影,歌声语声。这儿的夜,是“半醉”的。
冷月穿着一件月白色的旗袍,旗袍的面料,柔软而华贵,旗袍的做工和款式,更是精致而优雅。那种量身而制的曼妙,配上她那曲线分明的身材,旗袍和穿旗袍的人融为一体,尽致而淋漓!
现在,冷月正和一个中年舞客酣舞着,那舞客的探戈跳的相当的纯熟,冷月却跟的更加熟练。
记得两年前,她初到舞厅时,她只是会一些简单的舞步。现在呢,伦巴、恰恰、探戈、灵魂舞、马舞、森巴,她样样精通。
这家夜总会,正是一个月前和袁清风相遇的夜总会,也是远山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天,他们一起来过的地方。
可是,不知是造化弄人,还是他们相遇的时机未到,直到两个月前,冷月才吃惊的发现,这家‘来生缘’夜总会,才是她以前和远山来过的地方。而两年来她一直逗留的夜总会,竟是这家夜总会的连锁分店。
难道,因为她奇迹般的境遇,她搅乱了时空,使她在错误的地点白白的寻找了二年多,耽搁了两年多吗?
这次,冷月相信,她找对了地方。
她的远山一定会在这里出现的,一定会感应到她,一定!
在夜总会的每一天,她都故作潇洒的,和看上去符合条件的人去周旋。她仔细的辨认着远山留下的痕迹,偶尔的存有异常的幻觉,想像着灵魂附体后远山的模样,但失望过后,悲伤会袭上心头,最后变成一股强大的力量,也才出现了开头的自杀事件。
今天这个中年的舞者是个例外,他正是邓世财团的老板邓总,邓青云。
当邓总第一次发现冷月的时候,他就着了迷。
他一有时间,就会在冷月的身边出现,他陪着她在舞厅游荡……他称她为“小仙女”,说她周身没有一点人间的“俗气”。他为她大把大把的花钱,还在舞厅为她请了专门的保镖,以保证她的安全。
他希望有一天,金钱的力量和他的真情,能打动冷月,能买到她一点点人间的“俗气”。
为了和冷月拉近距离,邓总在服装搭配上是非常讲究的。笔挺的西服裤,淡咖色。米色的衬衫,打着淡咖色的领带。
他身材修长,脊背挺直,高高的个子,一头又黑又密的头发。脸型方正的他,带着一副近视眼镜,镜片后的眼光更是奕奕有神的。
四十八岁的他,看上去四十不到的样子,成熟而潇洒。
随着音乐的节拍,邓总很有韵律的带着冷月滑动着舞步,他在她的耳边轻声而认真地说:
“冷月,我们认识很久了,是吗?”
“嗯!”冷月点头。“整整两年多!”她说。
“今天,我想告诉你一些话!告诉你……”邓总的舞步慢了下来。“我憋了很久的话,一直想说又不好说出口的话。”
他的眸子,一瞬也不瞬的盯着曼舞中的冷月。
“从我第一次发现你,我就知道,我完了……”邓青云轻叹着:“坦白说,我很爱自由,我不愿意被一个女人拴住。自从我太太去世后,这些年来,我很满意我的单身生活!可是你的出现……却把我平静的生活,完全的搅乱了!”
邓总凝视着她。
“冷月。”
他轻声的唤着。
“我知道,我们的年龄很不配,我也一直非常的矛盾……我很认真的分析过自己,知道自己不该陷进去!可是,我输了!冷月,我输了……如果,你不认为我选的时间不太对,如果,你不认为我太讨厌、或太老,我希望——你能接受我做你的丈夫!”
“啊?!”
冷月惊跳。
她愕然的望着他。
她的舞步乱了,眼睛也瞪得好大好大。
“我希望,你能嫁给我。”邓总重复着,深深的望着她,等待着她的答复。
“你——你——”冷月张口结舌:“你一定不是认真的,对不对?!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说吗?!”
“我很认真!”邓总眼光热烈:“这些年来,我从没有对一件事儿这样认真过。”
他的神态是一本正经的,并且,他是那样深沉而恳挚的。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说:“你如果可以到我身边的话……你,你的家人,这辈子我都会负责到底! 你可以尽情的做你想做的事情,喜欢做的事情,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全力的支持你!”
“可是……可是……”冷月讷讷的说:“你为什么要向我求婚?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