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人倒是多虑了,”明渊闻言倒是依旧不紧不慢,没有一丝毛躁可言,只是微微扬眉,轻挑着眼角看向顺天府尹顾家霖,“在下不过就是奉旨前来体察各大官员的。”
“那这……”顾家霖初闻言时先是轻松了一口气,以为着这明渊对此事毫无兴趣,来府上就只是公事公办罢了。但是当他转位一想,琢磨出了明渊话中所带的些许暗藏的笑意,又抬眸撞上了明渊似笑非笑的眼神,就知道了估计他的话还有下文,瞬间他那颗刚放回了肚子里的心,又瞬间给提了上去。
要知道,这到底是他们府上的一桩大的**,这“家丑不可外扬”可是世人都所共知的道理,更不说让这知晓了的外人还是当今朝中有名,甚至都可以说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权倾朝野了的太傅明渊!那又让他的这张脸往何处去放。
“但倒也是在下此番来巧了,”果然如顾家霖所料,还未等他的话出口,明渊轻笑了一声,打断了顾家霖所想做出的推脱,用一种极其轻描淡写的语气表达了自己对此事的兴趣,“就不如着顺道观摩一下,顾大人是如何处理家事的。”
“这倒是家事,太傅大人此般……怕是有太妥当吧?”顾家霖只是感觉着自己的额上出了些细密的冷汗。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明渊倒是依旧保持着刚刚清浅的笑意,做出了轻飘飘的回击,“同理,在某种意义上,在下观摩顾大人如何合理公正地处理家事,也是属于此番体察的一部分。”
“这……这……”顾家霖用手扶了扶自己额上的细汗后,终于是对明渊没了折,一是因为本来这两人之间就是身份地位悬殊,明渊说表达的要求他是不得不听的,一方面上,也是有些伸手不打笑脸人的意思,明渊此刻的从容根本让他有些无法反驳与拒绝。
明渊见状也不做催促,只是轻笑着看着顾家霖,似乎在等他做出选择。
“你们都没听见吗!”顾家霖看着明渊的平静的眼神,却只是看到了那如一面平静湖水之下暗藏的惊涛骇浪,又或是有了种被毒蛇盯上了的感觉,“还不赶紧依太傅大人的意思,将两位小姐带过来!”
从刚刚起便是在悄悄捕捉事情的变化趋向的两三个下人,相互对视了下后,苦笑一声后便是连连应是,随机脚下生风了般去找府上的那两位小姐。
等着下人赶去顾嘉寒的院落时,正赶上顾嘉寒在窗边的桌前打理着她为要入宫选修置办的物品。
“小姐,老爷要您过去一趟。”下人也是知道顾嘉寒在府上不怎么受待见,这两年来几乎就没怎么被顾家霖叫到身前过,所以本想着看顾嘉寒流露出惊讶或者惊慌失措的模样,结果哪里想着,顾嘉寒只是手头的动作微微一顿,轻声“嗯”了一声便没有了什么下文,只是继续收整着东西。
“这……”下人一时间有些傻在原地了,甚至都忘记了赶紧跑回去很顾家霖汇报,没想着完全手足无措的竟然会是他自己。
“你先去跟爹爹说一声吧,”顾嘉寒微微垂着眸子,语气也是轻轻的,给人感觉听不出她此刻的喜怒哀乐,“说我一会儿就会过去。”
“啊,是!”这个下人这才回过神来,匆匆地离开了。
“小姐,老爷此番突然找你,是……”葛叶还是有些忧虑的,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一贯对这些只要不摆在他明面上,就会采取不闻不问的顾家霖,会突然要叫顾嘉寒过去。
“放心,这点事情你家小姐还是应付得过来的。”顾嘉寒这才抬起眸子冲葛叶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哪怕转瞬即逝。
她早就料到了这件事情不会那么轻易地就过去——因为她早就听顾家霖提过这段时间府上要来人,而且好像还不是什么一般都人物。在这种节骨眼上,顾家霖哪里又肯家里出现这样的乱子。
“那小姐您可要多小心些。”葛叶有些嗫嚅道。她当真怕顾嘉寒又受了那顾嘉水的陷害,掉到个什么坑中。她们都生活刚刚有了些起色,她可不希望又跌落回之前的谷底。
“你就把心放回肚子把。”顾嘉寒轻轻摇了摇头,话里带了些小无奈。随机她睨了眼她刚刚就提前准备好,放在桌角的那只断掉的簪子,伸手拿帕子将其包了起来,随身带着去了。
等着顾嘉寒到了的时候,顾嘉水已经在顾家霖身边等着她了。顾嘉寒看着顾嘉水流露出一副愤愤不平,仿佛自己受了多大委屈的模样,又给人感觉是她在等待着她的父亲好好为她主持公道,对顾嘉寒有所惩戒。
但是更能引起顾嘉寒注意的,是这如今府上多了的一个新人。那人正坐在不远处的一把红木椅上,而且还不是往常人那样的正襟危坐,而是微侧着倚着椅背,垂眸把玩着手上的一个上好的玉佩。
顾嘉寒虽然有些好奇这种家中私事,来府上的这位大人也在,但是也没敢多去往这上面上细思,因为知道这也不是她该想的时候。
“小女在此有理了。”顾嘉寒看见了,却是完全对此熟视无睹。她第一时间还是尽到了自己作为大家闺秀的礼节,微微欠身的动作标准合理得恰到好处。
顾家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算是给出了回应。而明渊只是眼中含笑地看着顾嘉寒,不做任何评价。
“嘉寒,你倒是好好说说,为什么要出手打妹妹。”顾家霖的语气很平静,但是却带了些不怒自威的意味,仿佛不是要听顾嘉寒的辩解,只是想要对此下达审判来草草了事。
顾嘉寒悄悄瞄了明渊一眼后,微垂下额头,突然抿了抿嘴角,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爹爹,此事您可要为女儿做主啊!”
顾嘉寒这话语虽然急切,但是语气却并没有声嘶力竭,只是有了些许哭腔。她这一跪倒是不得了了,在场的人,除了明渊,似乎都有点被她镇住了。
“快起来快起来,你看看这像是什么样子!”顾家霖一想着明渊还在一边看戏,更是心火顿烧,连忙着将顾嘉寒扶了起来,“有什么话,有什么委屈,我们完全可以好好说啊!”
“是。”顾嘉寒倒是也将自己的演技发挥得淋漓尽致——其实到也不是她演技有多好,她只要是好好想想自己之前所经历的那些痛苦,眼泪还是说上来就上来的,哭得梨花带雨,只是拿了帕子轻轻不时地拭泪,“在此之前,还望父亲先看一样东西。”
说罢,顾嘉寒就将自己刚刚包好随身带着的断了的簪子拿了出来。没等着顾家霖说话,一边的下人顿时识眼色地拿了过来,双手递给了顾家霖。
顾家霖打开帕子后,看着里面的东西,顿时就将这件事情的首尾给猜了个大概,至少着也有了八九成。
“就算是这般,你也不能……”顾家霖用心斟酌了一下后,打算折中着先训斥几句顾嘉寒,再说上顾嘉水那么两句,就将事情圆满体面地解决完。
不过在顾家霖眼里,说上一句“就算是如此,你也不该去打妹妹”也算不上是什么斥责的话。
顾嘉寒哪里不知道顾家霖现在的所想,所以她眼泪珠子掉得更多了,一副委屈地样子打断了顾家霖下面想说的:“爹爹,您有所不知……这簪子是小女准备进宫选休而置办的物件。妹妹当时一言不合地就过来大吵大闹,我好言劝说也不管用,只是将之闹得更凶了,便折断了这根簪子……”
顾家霖就觉得自己的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一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是好。
倒是顾嘉寒一副知道她父亲窘迫,不知所说的样子,继续往下说了起来:“除了这根断簪……其实也是小女先被妹妹打了一巴掌,不得已才会还手回去的……”
“您看,这虽然指印都下去了,但是还是能看得出这一片绯色的……”这次顾嘉寒也不再的用帕子擦泪了,索性直接着用着掩住了,一副自己的委屈简直可以登天,要那三伏天降大雪的样子,“小女实在是委屈啊……”
“这……这……”顾家霖闻言是真的作难了,他那看了看顾嘉水,又看了看顾嘉寒,他一贯是偏向顾嘉水的,所以一开始也没问顾嘉水些什么,但是看着此刻顾嘉寒的表现,他总觉着他这两个女儿所说的一定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况!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怎样才好了。
“小女性子不太讨好,在府上一直不怎受喜,心里自是自知的,所以也是尽可能做得乖顺些,好让爹爹开心些,也少一些这些很小无所谓的烦心事,”顾嘉寒见顾家霖还没有什么表态,于是继续地卖惨,准确说也不算是卖惨,因为她只不过的实话实话罢了,依她看来,这府上随便拉一个过来,都比她过得滋润,“可是这次……这次小女真的是无法再做退步去容忍了……不然要是传出去让别人听见了,还真的会让人以为,小女会是那种粗俗暴力,不懂风情和礼法的女子……所以此番才不得已地要让爹爹给小女做主,来主持公道的,以还小女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