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郑秀儿开口时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沙哑地厉害，她喊了一声舅舅，舅舅没说话，伸手在她头上摸了几下。舅舅宽厚温暖的手掌让她稍稍安心一点，不管再难再苦，舅舅一直都是那个疼爱自己的舅舅。

秀儿止住了哭泣，母亲的情绪也终于有所缓和，村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们身边，打量着这个一贫如洗的家庭，这个饱经风霜的老人也忍不住眼眶湿润。一个虚弱的病妇，和一个尚且年幼的女孩，村长不自觉的摇了摇头，觉得自己也没了办法。

郑秀儿的舅舅知道姐姐家的这场丧事自己身上的担子很重，他没有丝毫犹豫，对村长说道:“老村长，我姐姐的事就交给我了，只是还需要你多帮衬些。”

村长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沉吟片刻后方说道:“帮忙是一定要帮的，我们也都知道你疼秀儿这个外甥女，不过，再怎么说，你也不是郑家人，要是秀儿她爹的丧事让你一个人操办，我们这些族人的脸面往哪搁啊。”

舅舅干笑了几声，他心里明白老村长是一片好意，这年头，谁家里过得容易啊！之前为了秀儿的家事，妻子和自己闹了几次了。这一次要是再贴补得多了，还不知道要怎么和她吵吵呢。村长的话像是强心剂，让他有了一点底气，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秀儿她爹送上路。舅舅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得问:“那，您看？”

村长走出去把外面的村民们召集进来，说道:“咱们都是一个村的，你们也都知道，秀儿他家日子不好过，现在又出了这么大事，咱们都是姓郑的，怎么着也不能坐视不理吧，所以咱们每家每户力所能及地帮衬一点儿是一点儿吧！”

底下的村民议论纷纷，秀儿擦着眼泪站在一旁，有村民站出来说道:“村长，俺们日子也不好过呀，但俺们也不忍心看着秀儿和她娘受苦，秀儿她爹尸骨未寒，俺们不能说倾尽所有，该帮的忙一点不会落下，村长您就放心吧！”

秀儿要跪在地上给众人磕头，还没跪下去就叫人给扶住了，村民们都说:“秀儿，快别这样，你娘还病着，你还得去照看她，你爹的后事就交给我们吧。”

人丛中中有人叫嚷:“俺家老母鸡下的蛋还剩几个，我去拿来给她娘补身子。”有的说:“今早上我刚炕了油饼，我这就回家拿。”

说干就干，不一大会儿的工夫，村民们都从家里拿了东西过来。每个人的力量有限但七七八八也凑出不少东西来，一个竹匾里放慢了鸡蛋，本来空无一物的锅里也摆上了油饼，米缸也有了米。秀儿感动的热泪盈眶，深深鞠了几个躬，众人都不肯受，好说歹说才把她劝进屋。

秀儿跪在母亲床前哭诉道:“娘，你快振作起来吧！爹走了，咱娘俩还得活啊，你看看，村民们给咱们送来好多东西，还有舅舅，他也一直在这陪着咱们。”

秀儿的娘费力地睁开双眼，因为哭的太厉害，她的眼皮肿的厉害现在看人也是一片模糊，可尽管这样，她也能看到跪在自己身边的秀儿，还有站在一旁的自己的哥哥和黑压压一大片村民们。

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躺下去了，于是叫秀儿去给她倒一杯水来。喝了水，略微恢复了些精神，她下床准备着手操办秀儿的爹的后事。

秀儿见娘下床了，赶紧起身扶着她，颤巍巍地来到里间，从床下翻出一个蓝布小包，掀开了一层又一层，才从里面翻出几百钱，递给秀儿，说:“家里只有这些钱了，我知道不够，可实在没办法了。”

说完又从头上拔下了一根银簪子，双手捧着，摩挲抚弄了好久，才交给秀儿说:“还有这个，是我和你爹成亲的时候打的，这个也不值钱，我原先留着一直没当也不过是做个纪念现在你爹狠心抛弃我们娘俩，我看见这东西就伤心，不管能当几文钱，你把这些都交给你舅舅吧。”

秀儿接过钱和簪子。鼻子一酸。眼泪又扑簌簌掉个不停。

等她到外间房里找到舅舅把钱交给他时，发现刚才竹匾里的鸡蛋少了一大半，锅里的油饼和缸里的米也所剩不多，之前一直在这打转转的舅妈也不见了踪影。

秀儿气得要死，一定是舅妈称着忙乱之际偷偷藏了这些东西带出去。这个舅妈！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她们的东西！可看着为她家的事忙的满头大汗的舅舅，秀儿也不好说什么，而是默默地去沏茶倒水分给大家解渴。

众人正在喝水，秀儿看见舅母从外面进来，面上带着与屋里悲伤气氛不符合的喜色，一定是把东西卖了换钱去了！秀儿咬咬牙，没怎么理她，舅妈也不在意，继续观察这屋里还有什么东西可以偷偷带出去卖钱。可这次她搜寻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

秀儿都忍了下来，为了舅舅，她不会和舅妈为难，再说她也不愿意在自家亲戚和村长面前和舅妈大吵大闹的。

前面的事秀儿帮不上忙，她突然想起厨房里没柴了，中午还要做饭招待大家呢！和舅舅说了一声，秀儿便到后院里去劈柴。

徐卫本来在一旁百无聊赖的发呆，听见秀儿说要一个人去后院劈柴，眼睛一转，偷偷摸摸地尾随秀儿去了后院。

秀儿开始没有察觉，到后院刚拿起斧头，突然听见后面有动静一回头，见是徐卫。秀儿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几步，想要远离徐卫，手上的斧头也抓的紧紧的。

徐卫是舅舅的儿子，可他和舅舅一点都不像。这个徐卫，永远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儿，看了就让人讨厌！

后院本来有一群小孩子正在追逐打闹，被徐卫全给赶走了。他看看秀儿手里的斧子，谄笑着说:“秀儿，你要劈柴呀，来，把斧子给我，我帮你。”他伸着手抓住芽儿，芽儿最痛恨的就是他这点，手不干不净的老往人身上蹭。她一巴掌拍开徐卫的手。正色道:“不用了表哥，我自己来。”

徐卫变了脸，鬼头鬼脑地往周围看了一圈，见人都走光了，一步步逼近秀儿，秀儿手里抓着斧子，却不敢真往他头上招呼，毕竟徐卫受了伤，舅舅肯定是最难过的那一个。

徐卫肯定也是知道秀儿不会真的伤害他，所以才会这么胆大包天，眼看着他一点点靠近过来，秀儿吓得不知所措，手里的斧子几次想举起来，终于还是放下了。

不行，这么做舅舅会难过的。可再不动作，徐卫就真的要轻薄她了，秀儿的内心十分痛苦纠结，这个徐卫，真是太恶心太讨厌了！为什么舅舅那么好的一个人，偏偏娶了舅母那种视财如命的女人，又生下了徐卫这种厚颜无耻的儿子？！

正在犹豫之间，徐卫已经把她逼到了一个死角，嘴也不要脸的凑了上来，秀儿扭过脸拼命挣扎，可力气太小，情急之下，她只能把手中的斧子往徐卫脚上一砸，徐卫痛叫一声，捂着受伤的那只脚单脚跳开了，秀儿得了空，赶紧跑了出来。

她刚才只是用斧子的刀背砸了徐卫，他不会真的有事，顶多脚痛个两三天，这也算是对他的一点小小的惩罚吧。

惊魂未定的秀儿跑到屋里想要和母亲哭诉表哥的兽行，却看见屋里多了两个人。一个是舅舅，另一个是不认识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随身带着个药箱，看样子应该是个郎中。风尘仆仆的样子，大概是个行脚医。

秀儿侧耳一听，只听那个行脚医说道:“大娘的病我可以治，开方子不难，我知道你家境困难，所以看病的钱我就不收了，但是，这到药铺里拿药的钱我就无能为力了。”

舅舅忙说:“劳您费心了，你给我们开方子就好，拿药的钱我们再想法子。”话是这么说，也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时候要到哪里去筹钱拿药，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秀儿一听，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只要有方子，虽然一两银子不够，但自己可以去山里寻找所需的药材啊！这对自己来说已经是轻车熟路的工作了。想着这里，秀儿冲了进去给那个医生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只要娘亲的病有希望，自己什么都愿意做！

那个行脚医忙把秀儿从地上搀扶起来，再三说道自己不过尽了绵薄之力，让她们不要放在心上。秀儿看看娘亲，十分激动，想着也许不久的将来，娘亲的病就能完全好了。

秀儿的娘听说自己的病有治好的希望，眼睛里有了一丝光亮，不再是之前那种行将朽败心如死灰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