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言由人带到后院,便挥挥手让李申的人退下了,只留下自己的丫鬟跟着。在屋里坐着发闷,便出来看一看。因为自己太子妃的身份,后院并无闲杂人等,此刻院内安静异常,慕言四处走了走,并没见什么人,景色倒是雅致,看了一遍,正要回房,忽然听见有人低低的说话。
“非礼勿听,非礼勿听”,慕言正想避开,快步回放房去,免得惹上是非,“女儿,儿子”这样的字眼跑进耳朵,慕言便忍不住放慢了脚步,细听下去。
“我们夫人真是命苦啊,为大人奉献了那么多,给他生了几个女儿,还是抵不过一个儿子。”
慕言的心一震,停住脚步,将身子隐没在重重叠叠的树藤叶片之下,继续听了下去。
“最过分的是拿着夫人的钱给那个女人养儿子啊!夫人忍了又忍,那个女人竟然得寸进尺,要不然大人怎么会和夫人发那么大脾气,死活要把那个私生子带回家?!”
另一个人连声附和:“要不我怎么说咱们夫人命苦呢,大人真是没有良心,当初要不是他那位岳丈出钱供他读书,听说啊,连大人上京赶考的钱还是他岳丈出的呢。现在大人也算功成名就了,夫人落下了什么?哎!”
“啧啧啧,那位岳丈大人年迈体弱,夫人家长又距京城几千里远,所以父女两个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你说可怜不可怜!”另一个又说,“不过,夫人娘家来的那个年轻人长得很俊俏呢,你见了没?”
说话的人话锋一转,突然把话题转向了王淑慧娘家派来的一个年轻公子哥,几个人语调里带着的惋惜与怜悯也变成了窃喜与好奇。
慕言心里很不好受,果然别人的生死终究与自己无关,这也是人之常情,可心里总觉得有些别扭。她心情低落起来,一言不发回到房中呆呆的坐在椅子上。
轩辕灏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过来了,看慕言的情绪不好,以为她是因为在葬礼上有感而发,哀乐与痛哭声一阵阵传来,简直是震耳欲聋,轩辕灏在她身边默默坐下,慕言也没有察觉。
他们两个人坐着不说话,三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搞不清楚状况,站在一旁都如芒刺在背,芽儿无法,只好没话找话:“太子和太子妃饿不饿,要不要奴婢去端点吃的过来?”
慕言听见太子,转头一看,轩辕灏就在自己身边端端正正地坐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慕言突然感到一阵温柔的牵痛,两个人相对无言,轩辕灏把手盖在慕言的手上,发觉她的手异常冰冷,忍不住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回宫?”
慕言摇摇头,只说:“李申有没有说王淑慧是怎么死的?”轩辕灏见她问的奇怪,心里觉得这个问题有些不详,不过慕言既然问了,他还是回答了她:“听说是暴病身亡,死的突然,你问这个干什么?”
慕言低了头,思索了一会儿,觉得暂时还是不要把自己刚才听到的话告诉轩辕灏,还是等自己调查清楚了再说不迟。所以她只说:“只是随口一问,殿下不用担心我。”
正说着,芽儿已经从外端来了几样点心,摆在慕言和轩辕灏两人之间的小桌上,慕言没心情吃东西,只拈了一块桂花糕慢慢吃着。
轩辕灏不爱吃甜食,用眼神搜寻了一会儿,并没有能吃的,所以他也不吃,只看着对面的慕言低着头,好像再想什么心事,手里的糕点半天才咬去十分之一。
她这副认真的样子让人莫名沉陷,轩辕灏靠在椅子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他觉得这样和慕言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带在一起就跟满足。
一块糕没吃完,慕言就十分没胃口的放下了,这甜腻腻的东西跟心里的苦闷实在犯冲。轩辕灏见她皱着眉头一脸嫌恶地放下桂花糕,还以为慕言只是单纯的嫌桂花糕不好吃,就笑着说道:“这里的东西自然和宫里的没法比,你先将就着些儿,我们不久就可以回去了。”
慕言拍了拍不小心掉在身上的残渣,夏凉已端了水过来供她净手,慕言洗干净手拿毛巾擦干手,对轩辕灏的话并没有回应。
轩辕灏看慕言自从到了李府,突然变得很不对劲起来,又问道:“你要是不喜欢这里,咱们马上回去,没必要委屈自己。”
慕言心道:“现在可不是回去的时候”,不过为了让太子不在担心,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强行找话题:“殿下觉得李申这个人怎么样?”
太子没想到慕言会问这个问题,他挑挑眉,眼睛在桌子上的小捧盒里翻检了一下,才用一种不置可否的语气说道:“不过尔尔。”
“真是英雄所见略同。”慕言在心里说道。
“李申只是在藏书阁担任管理书籍的闲散职务,官职底下,为人嘛,你刚才也看见了。”轩辕灏把小捧盒往一边推一推,手肘支在桌子上。
慕言笑道:“那你今天还给他那么大的面子,你没看到他那副摇尾乞怜的样子。”轩辕灏也笑了,说道:“你说话怎么这么毒啊,这种人我见得多了,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倒是你,永远是眼里揉不得沙子。”
慕言苦着脸无奈地说道:“是啊,殿下说的是,我以后还得跟着太子殿下好好学着点儿。”轩辕灏听她话音里带着调侃之意,伸手在她鼻梁上轻轻刮了一下,笑道:“你啊!”
慕言揉着自己的鼻子,闪躲着避到一边。屋里凝重的气氛终于缓和了一些,轩辕灏也不那么担心了,慕言脸上笑着,心事还存在心里只是口里说不出来。
笑来闹去,慕言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你知道李申亡妻王淑慧的娘家的事吗?”轩辕灏纳闷地看了她一眼,很是疑惑:“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对李申的家事这么感兴趣?”慕言忙拿话遮掩,只说自己闲着没事,实在无聊,只是突然想到随口一问而已。轩辕灏沉声道:“既然这样,说说也无妨。李申的岳父是个商人,按照我朝法律法规,商户之家是不可以参加科举考试,不能当官的。所以他特别器重李申这个女婿,对他比自己亲生儿子还好,李申也算争气,前几年考上御林苑,谋了个闲差做事,前几年刚把王氏接到京城,这次王氏去世,王老都没能亲到京城见女儿最后一面,也是可怜。”
后面的事慕言已经从李府的丫鬟那里听来了,所以现在又听到并没觉得惊讶,她托着腮,一脸苦恼:“为什么商户不能做官啊?”轩辕灏哈哈大笑,见她一脸认真,就随口解释给她听:“商人地位低贱,纵有万贯家财,也是上不了台面的。”
慕言更无语了,人人生而平等,难道就因从事的职业而把人分为三六九等吗?不过这话她没敢说出来,即使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因为这种根深蒂固的思想自古有之,别说作为古代人轩辕灏了就是现代人不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算了算了,现在不是争论这个的时候。现在王淑慧真正的亲人不在京城,就算她死的冤枉,也没人为她做主了。既然我知道这些,就尽力调查清楚她的死因,如果事情真有蹊跷,也要把真相公布于世。
“慕言,我觉得有些累了。”轩辕灏撑着头,语气微弱。慕言一下子紧张起来,忙叫夏凉把带来的药包拿出去煎,夏凉急急忙忙出去找人煎药,素梅也慌了,对慕言说道:“主子,太子有些累了,咱们回宫去了,在这里待着多不方便啊!”
慕言斩钉截铁的道:“不行,咱们出宫不过几个时辰,要是太子连几个时辰都熬不过去,传出去更要招人非议了,就说太子只是累了,服过药歇息片刻就没事了。”
素梅忙道:“主儿说的是。”便和芽儿一起扶着太子到床上躺着,轩辕灏苦笑:“我只是有点累,没那么虚弱,我自己可以走。”素梅和芽儿放了手,轩辕灏自己安然无恙的走了过去,慕言稍稍放下心。等夏凉端了熬好的汤药过来,慕言亲手喂他吃了药,给他盖好被子,让他安安稳稳的睡上一觉。
忙活好这一切,慕言自己则在床边守着想事情,忽然起了一个念头,就招手叫芽儿过来看着太子,自己去去就来。芽儿好奇,问道:“主子上哪去,有什么事交给奴婢们去办就好了啊。”
慕言压低了声音,说:“没事,你看好太子,别的不要多说。”
芽儿见她说的郑重,只好答应了,慕言绕道前面一看,哭灵的人大概是哭的累了,声音已经低了很多,只有几个年幼的女孩还哭得不能自已,慕言猜她们应该是王淑慧的亲生女儿,心里也替她们难过。
现在人多眼杂,自己行动不自由,不如等到晚上再说,现在还是回房去守在太子身边。慕言回到后院的房中,守着太子,直到天际慢慢被黑暗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