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掠长空,云霞渐散,花树摇曳,满院生香。
桑梓回到云里院侧院中,已是傍晚时分,小院中亮起了纱灯,厅堂中一个高大的男子身影负手而立。
她一眼望见,心中一喜,疾步进门,“雁书,你回来了。”
雁书回身看她,眉目舒朗,唇角带笑,“嗯。”又拎起手边的包裹,“过来坐,我有话与你说。”
桑梓面上的笑容微滞,“你这是又要出门?”
他眸光一闪,有些歉然道:“嗯,我要出趟远门,已收好行装,特意等你回来。”
“都已经收好东西了?”桑梓垂眸喃了一句,勉强笑道:“你要去哪里啊?”
“……去雍都。”他犹豫片刻,还是不想骗她。
桑梓心中一震,抬眸问道:“你,是去找季公子?”
“嗯,公子一个人在雍都,我想了想还是有些不妥。”
雁书眸中闪着担忧之色,桑梓默然看着,心中有什么东西流过,她怔了怔,退后两步坐在椅子上。
雁书见她神色黯淡,眉头微蹙,欲伸手扶她,却被她侧身躲开。
她樱唇轻启,嗓音缥缈:“公子在你心里,就这般重要么?”
“公子他,对我有知遇之恩,自然重要。”
“哦,如此,很好,那你去吧。”桑梓靠着桌子,面上平静。
雁书轻叹口气,半蹲下身子,眸光凝在她身上,声音醇厚,认真道:“桑梓,对不起,你等我回来,我有事与你说。”
桑梓没有抬眸,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她目送着那个高大的背影离去,一室灯火凄然摇曳。
桌上的饭菜慢慢变冷,一如人心。
为什么呢,为什么她最爱的两个男子,心中却都爱着另一个男子,这是什么世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了?
桑梓唇角勾起,眼眶微微泛红,十指渐渐收拢,指甲掐入肉中犹不自知。
夜风呼啸,拍打窗棂,不多时,滂沱大雨倾盆而下,天地间一片凄厉。
大雨过后的第二日,天光晴好,桑梓回到自家的小院,推开房门,昏暗的屋子瞬时亮堂些,她抬眼一看,脚步一顿,又快步上前。
一袭苍青色衣衫的男子直挺地跪在床榻前,身形瘦削,墨发披散。
“哥,你怎么跪在地上?”未待她弯腰去扶,母亲剧烈的咳嗽声响起,她一惊赶忙扶了母亲坐起,轻轻给她顺气,“母亲,好些了么?”
桑南也膝行至榻边,眸中血丝遍布,满脸憔悴,已是跪了一夜。
“母亲,你怎样了,我去请大夫。”
“不许去。”伴着一声嘶哑的低呼,一只粗糙干瘦、遍尝人间冷暖的的手一把抓在他臂上。
“你,你可知错了。你,咳咳……你到底去是不去?”床上的老妇人头发花白,骨瘦如柴,深陷的眼窝中却迸发出强烈的光芒。
“是,孩儿知错了,我错了……”桑南面容惨白,声音哽涩,一双通红的眸子紧紧望着床上的妇人,“母亲,您莫要再生我的气,我去找他,我听您的,您要我什么我都去做。”
那老妇人终于点点头,心中一松,靠在女儿的肩上。
桑梓眼中早已泪光闪动,哽咽着开口道:“母亲,让哥哥去找大夫吧。”
“不,不必了,你们……咳咳,你们都仔细听我说,接下来我说的每一个字,你们,都要牢牢记住。”
那声音渐渐平静下来,微微仰起头,眼睛望向虚空。
她也曾是众星拱月的世家贵女,有百般呵护疼爱自己的父母哥哥,后来又有了俊逸温柔的郎君,再后来上天赐给她一双可爱的儿女,人生如此圆满,以至于她从未想过,会有什么变故,她以为生活就应该是这样的,就会这么一直平淡美好下去。
可是她不知道,生在那高门之中,处在权利顶端,太过美好便是罪,不争便是罪,想要握住自己所珍爱的东西,就必须把所有觊觎之人踩下去,幸福是要踏着鲜血才能守护住的。她用了后半生思考了前半生的愚蠢无知,她希望她的孩子,不要犯这些错,能手刃凶手,恢复他们家族曾经的荣耀……
那双满布沧桑的手,终于还是慢慢垂了下去。她已经太累了,终于可以去找她的郎君相聚了。
两个单薄的身影在床边失声恸哭,这一刻,有什么东西牢牢背负在了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