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端月初三小年朝,按习俗,这一天是不出门不宴客的。家家户户都窝在家中,与亲人一起围着温暖的小火炉,吃着前一日早备好的饭菜,再烫上一壶小酒,一家人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与屋内暖融对比强烈的,是屋外纷扬的大雪。大雪是从前一日晚间开始下的,起初极小,至微明时分势头渐大。
宋云双手环抱着自己,感觉脑子略有些昏沉。定然是昨日被尚言逸泼湿了衣物,山上寒气重,夜里又飘起雪来,所以受了风寒。
她现在才知道,尚言逸为何要她带梦泽泉水了,原来云中山上剧毒之玄蛇,克其之法竟就是这自山上流下的泉水,玄蛇所到之处,见此泉水便避。
只是这尚言逸明明可以提前告诉她的,非得弄这么一手突然袭击,别是有什么阴谋,故意想把她给弄病了,他好趁机脱身吧。
宋云皱眉,看着前方一身灰布衣衫的男人,想到因为怕上山累赘已经给他吃了她软骨散解药,手中已经暗暗使力捏上一枚银针。若是待会儿他企图想逃,她一定直接送他去见阎王。
“等等。”
两人自云中山下来,已经快要到达梦泽泉,宋云已经隐约听见“哗哗”的流水声了,不明他此时为何止步,手腕一动,目带询问,等着他说下去。
“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流水声而已,怎么?三殿下口渴了?”宋云嘴角勾着冷意,倒问的尚言逸一怔。
“不是,是刀剑声、打斗声。”尚言逸朝着侧后方望过去,慢慢说道。
“那边是断崖。”宋云看了眼那边,指尖一弹,银针飞出。
“嗯——你干什么?”尚言逸轻呼了一声,左手抚上颈侧。
“没什么,毒药而已,不想死就跟紧我。”
宋云轻描淡写一句,便自顾往断崖那边走去,尚言逸低低咒骂了一声,也赶紧跟了过去。
走得近了,打斗声愈发清晰。
宋云蹲在草丛后,远远望过去,迷蒙的飞雪中,七个青灰色人影将一抹火红的身影围在其中,那红影显然已有些疯狂,招数无迹可寻,凌乱却胜在速度之奇快。
而侧方断崖边,坐着一个身着暗紫色长袍的中年男人,怀中还抱着一名粉裙女子,两人身上都斑驳一层了白雪,显然已在此停了有些时候。
韩盈?宋云曾在宫中宴会见过韩盈一面,勉强还认得出他,不过此时境况,即便是不识猜也猜得出。
她眉头一动,看向他怀中的人,心道那女子一定是三月了。仔细一看,那女子皮肤分明惨白得有些发灰。
三月与落胭他们之间的故事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即便那云中山特殊地理再加上冰棺能保她尸体二十年不坏,可如今被暴露在外,若非天气冰寒,怕是早已迅速腐烂。
宋云想到此再看向韩盈,发现他眉间沉郁,显然很是焦急。
一旁的战况仍然激烈,韩氏的死卫功夫都极是精妙,这一点宋云第一次与落胭上云中山时已经领教过了。而这次,凭着落胭那诡谲的武功,却也只是与那七人恰好打成一个平衡。
宋云担忧地看向被青灰色死死缠住的红影,双拳毕竟难敌众手,若再照此下去,落胭力量消耗,迟早要败下阵来。
宋云指尖握紧刺破掌心,略有些昏沉的脑子清晰了些。她正要上前,袖子却被人拉了一下,皱眉回头,听到尚言逸压低了声音道:“去送死吗?你以为韩氏精心训练的死士是好应付的?”
“你倒提醒我了。”
“嗯?啊——”
伴随着一声尖叫,一个人形“暗器”朝着韩盈的方向疾飞过去。
青灰色的人影立刻分了两个过去,其中一个一脚踹在“暗器”胸口,另一人手腕一转,寒光已至“暗器”喉口。
“住手。”
韩盈的及时出声阻止了“暗器”被斩成两截。
“暗器”跌落,吐出一口鲜血,闷闷低吼:“季云舟,老子要杀了你!”
这正是被宋云丢出去的尚言逸。
而被他点名的人早在他飞出去的瞬间已跃到火红身影侧旁,为他挑开一人攻来的长剑。
落胭在看清来人时有一瞬的怔愣,但很快回神,整个人反从方才的癫狂之状清醒过来,两人配合之下,倒打开了缺口,杀了一个、重伤了三个韩氏死卫。
一切反转只在电光火石间,待截斩“暗器”的另两人回身,这边战局已定。
“你去找韩盈。”
“好。”
宋云迅速拦下剩下三个韩氏死卫,落胭抽身而出向韩盈袭去。
“杨易宣!你非要她连死后都不得安生吗!”
韩盈轻柔地将怀中女子放在地上,堪堪回头便接上落胭一掌,他退了两步,胸口一阵翻涌,却硬生生压制住。
落胭一双眼睛红得似要滴出血来,逼退韩盈后倾身便要去抱地上女子,眸中血泪,几欲滚落。
“别碰她!”
韩盈不知何时拿出一把利剑,一个旋身自后方疾刺过来——
“噗——”
是利剑入肉的声音。
落胭竟丝毫不闪不躲,背上的红衣一点点被更深沉的红所浸染,他毫无知觉,眼中只有地上安静如斯的女子。
他笑了,眉目如画,唇红得妖艳,伸出的手却是颤抖的。
“三月,我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