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在裴叶脑中嗡嗡回响，效果堪称绕梁三日，也砸得顾长信少女半晌没提上来一口气。

好半晌喘匀，她脱口就是一句中气十足的——

“他怎么可能元阳还在！！！”

裴叶脸色变了又变，当下狠狠剜了一眼顾长信少女。

用近乎咬牙切齿的力道，一字一句。

“为师元阳还在怎么了？”

顾长信少女：“……”

不知内情的玉潭师弟：“？？？”

他看看自家宝师兄，再看看宝师兄新收的女弟子，总觉得气氛不和谐。

旋即他又靠脑补将逻辑自洽回去——自家宝师兄多好面子的人，如今只有十六岁记忆的他，被自个儿当着小徒弟的面戳穿还是百岁童子身的真相，难免会感觉羞赧，继而恼羞成怒。

毕竟，哪个十六岁少年郎不会畅想自己未来功成名就、名扬天下、美人在怀？

而事实却是，单身修士一抓一把。

宝师兄年逾百岁还清清白白。

玉潭抬手拍拍裴叶肩膀，无声传递自己对他的宽慰。

裴叶：“……”

虽然不是男性，但很诡异地秒懂了。

玉潭努力用正经口吻跟顾少女讲道理：“求道一途漫长而艰苦，一路上要承受的诱惑太多太多。宝师兄这是心志坚定，不被美色所移，实乃吾辈楷模。师侄不用感觉惊奇。”

裴叶：“……”

玉潭师弟你可闭嘴吧。

原主筱宝要是听到你这话，非得一剑将你膝盖骨削了。

顾长信少女：“……”

玉潭匆匆来又匆匆走，领走之前还给裴叶留了一瓶让人镇定冷静的丹药。

裴叶又一次起身送人。

回到屋内，顾少女已经被女弟子抱回塌上，整理好凌乱的衣裳，盖上被子。

他双目失神地看着床顶发呆。

就在裴叶以为他被刺激傻了的时候，他倏地扭过头面朝她的方向。

一问就是一句：“你是谁？”

裴叶轻佻笑道：“好徒儿，你难道也跟为师一样失忆了？”

“也？”

裴叶双手环胸，振振有词地撒谎：“你那天破开镇魔塔，放出无数妖魔鬼怪。我闭关被打断，被迫出关又碰上魔物打了一架，不慎魔气入脑，我这里只有十六岁的记忆。”

她指指自己的脑子。

顾长信少女：“……”

那双杏眼充满了复杂情绪，疑惑、质疑、挣扎、痛恨、仇视……

“呵呵，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你越是这么说，我越能肯定你根本不是阳华那个小人，所谓十六岁的记忆也就骗骗凌极宗这些蠢货。”

顾长信说得笃定，但裴叶一口咬定自己失忆。

【系统，《极道妖圣》有没有原主筱宝进入凌极宗前的描述内容？】

系统：【有，当然有啦。】

裴叶又问：【什么剧情？】

倘若顾长信少女不是诈自己而是真的有证据，问题肯定出在原主身上。

有什么是裴叶还不知道的。

系统：【我查查——原主抢夺顾长信机缘，二人在秘境打了一场，惊动守护宝物的妖兽。这只妖兽很特殊，以记忆与梦境为食，被它伤到的人都会被复制走一部分记忆。原主为逃脱阴了一把男主，男主跟那只妖兽一对一battle险胜，从妖兽那边获得部分原主记忆……】

原主年少那会儿肯定不是个熊孩子。

至少没这份将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能耐。

裴叶：“……”

也就是说，破绽出在这里？

“好徒儿，你信还是不信，这都不重要。为师就是阳华真君，这点毋庸置疑。你说为师是假的，你可有证据？”裴叶挂上极具反派特色的谑笑，“反而是好徒儿你啊，不妨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处境。为师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你可别撞枪口上了！”

顾长信少女被子下的手捏紧。

“你将我变回来！”

也不知这人用了什么邪术，封了他修为，还将他身体造得跟女子无异。

裴叶摇摇食指：“趁着天还亮，徒儿多睡会儿，白日梦里什么都有。”

顾长信少女：“……”

鸡飞狗跳的一天终于过去。

第二日，他一睁开眼，第一反应就是摸自己的胸口。

他昨天做了一个好可怕的梦……

刚要庆幸梦醒了，结果——

触感告诉他，噩梦不是噩梦是现实。

更加魔幻的是，金钗之年的少女已经开始发育。这地方多少有了点儿起伏轮廓，手心碰到的地方还传来钝钝的疼。冲着那块小小的有些硬的肉块稍微使劲，痛感更加强烈。

“行云小师妹，醒了么？”

屋外传来清脆女声，是昨天照顾自己的女弟子之一。

“醒了……”

经过一夜的修养，少女嗓音已经恢复大半，又有了燕语莺声的甜脆。

一开口，他就黑了整张脸。

“那师姐就进来了。”

女弟子端来一套干净的叩仙峰弟子衣物，比昨天那套更加精细，配饰也多。衣领、袖口全是符篆暗纹，衣裳内侧还有更加的防御驱邪法阵。这种品级，一看就是亲传弟子才有的待遇。

顾长信嘴角抽抽。

他是人妖混血，进入凌极宗时展露的天赋非常差劲，修炼进展缓慢，只能当个杂役。之后血脉逐渐觉醒，一边妖灵双修一边淬炼体质和根骨，一路爬到了记名弟子、外门弟子和内门弟子。

个中辛苦只有自己、已故青梅和挚友知道。

没想到彻底背叛凌极宗，反而一上来就给他亲传弟子待遇。

真TM讽刺。

那个冒牌货究竟打什么主意……

顾少女内心活动丰富，表面上愣神恍惚，由着这名陌生师姐帮自己换好衣裳。

“行云小师妹真可爱。”

女弟子看着他婴儿肥的小脸，忍不住手痒捏了捏。

顾长信少女：“……”

面无表情看着长镜中穿着仙气儿飘飘小裙子的少女，杀人的冲动又一次直冲大脑。

“师姐带你去见师尊。”

顾长信少女微仰着头，怯生生问：“见……昨儿那位真君么？”

“嗯，他也是你师尊。”

仙露明珠侧厢与正院相隔不是很远。

当顾长信少女提着从腋下至垂脚背的小裙子裙摆，跨过门槛，进入屋内，便看到裴叶坐主位，两侧站着几个陌生的叩仙峰弟子。看服饰，应该是内门弟子和亲传弟子。

距裴叶最近的是一个相貌还稚嫩、但五官已是不俗的少年。

是亲传弟子。

“墨清徒儿，这就是为师收的新徒弟，你的小师妹，你当师兄要好好爱护人家，知道吗？”

裴叶笑容和蔼得让顾少女感觉辣眼睛。

方墨清矜持地看看顾长信少女，又飞快低下头，声音闷闷的。

“弟子知道。”

只有裴叶，笑得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