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其实都是受伤严重的孩子，不管后来遇到了多少对他们怀抱善意的人，和对方相处的有多么愉快温馨，也没有办法抹去他们在生命最初的过程中所感受到的那种尖锐又漫无边际的痛苦。那种痛苦是他们的父母给他们带来的，而解铃人还需系铃人，可是很显然，凤殊和君临都已经错过了可以和自己的父母当面和解的时机。

凤殊是被动的失去，君临是主动的舍弃。

“我敢说，凤殊对君临并不完全是没有感情的。她现在可能还不清楚，但是她的确是在可怜君临。而君临厌恶所有人的同情，唯独凤殊对他的这种可怜，却是他愿意承受的。因为实际上，连他也没有意识到的是，他其实也在可怜凤殊。他们现在还远远达不到相互爱慕的程度，可是却早已经对彼此都心生怜惜了。”

而怜惜，也是感情的一种。

泡泡的话让小绿怔忡了好一会儿。

“是这样的吗？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看来他们还是有希望的。梦梦和我也分析过几次他们的情况，都觉得很难有好结果。”

“也许不会符合我们的预期，但是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只要他们自己心甘情愿就可以了，最后成不成，会是以什么样的状态相处，都不是我们能够干预的事情。别说我们只是伙伴，就算是他们的父母双方，现在也无权去插手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

“我也没想过要插手，只是希望他们能有一个好结果。”

“什么样的才叫好结果？感情甜蜜永远黏糊在一起才是好结果？那是可盼不可求的。实际上他们现在的状态也不错。目前他们维持这个状态已经很好了。”

“可是明明你也希望他们能够更加好，还和我们商量。”

“是，我清楚，的确一开始就是我主张的，而你们后来也都配合了，目前看来，并没有太好的效果，凤殊对于这一点很有主见，以后我们都没有必要再做她的思想工作，物极必反。”

“你不说，我也知道这种事情可一不可二。何况她看起来的确是真的对君临不感冒，我是说，暂时来看，她是真的对他没有太多好感。”

泡泡知道小绿作为一棵树，要求它理解人类感情这种虚幻缥缈的东西也实在是太过难为它了。

“总之，这件事情不用再提。他们只要不会反目成仇，我们就不需要担心他们的相处问题。他们都是成年人，又有小孩子作为牵绊，将来不会差到哪里去的。与其担心他们两个人的问题，还不如担心我们要怎么离开这里。”

小绿闻言立刻紧张起来，“你不知道要怎么离开这里？那你之前来来回回的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知道要怎么离开这里，但我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地将你们都带离。而且，还有无名号上的那一大堆人。凤殊看起来不会放弃他们任何一个人。”

这的确是一个让人头痛的问题。

“到时候可以直接舍弃掉那艘星舰，将人装进来，然后你带着凤殊离开就可以了。”

“我想过。但并没有实行过，我不确定会不会出现意外。在不能够保证万无一失的情况下，我觉得还是分批带人离开比较妥当。问题是，一旦需要分批，鉴于君临是必须跟着我的，他就必定会暴露在萧崇舒他们的眼前。就算这个问题不算问题，君临需要跟着我频繁地来回，对他的身体也会产生极大的压迫甚至是损伤。”

小绿一下子就明白了关键点在哪里。

“可以想做实验。鸿蒙的空间也可以使用，先让几个人进入鸿蒙的空间里面，然后由你带着君临和鸿蒙离开。”

“这个不行。鸿蒙和凤殊也是结契了的。一旦结契，就不能离开太远，双方离太远的话，鸿蒙必定会被迫陷入沉睡状态，以免受到规则之力的拉扯，直接被撕拉回到契主的身边。”

“之前在阿曼达界的时候，鸿蒙也被单独留下了。可是显然对它并没有造成太坏的影响。”

“那肯定是因为阿曼达界面和外域是有通道来往的。虽然不为人知，可是凤殊能够从阿曼达界面的正常渠道出来，而不是依靠梦梦带离，就说明阿曼达界面也是处于外域之中，只不过形成了比较特殊的磁场，或者说本身节点太过偏僻，以至于不为人所知而已。

这个地方不一样，磁场像是天然封闭的。人为的力量不足以打破这里的自然禁锢。一旦你们不和她集体行动，肯定会双方都因为契约的存在受到或大或小的拉扯之力，程度严重的话，也会伤害到你们的根基，甚至造成死亡。”

“这么严重？我看你带着君临来这里好像很轻松。如果不是之前和虫族战斗受伤了，君临来这里每次看起来都神采奕奕。”

小绿是当真觉得君临面色不受这种穿梭之力的影响，这也是为什么它对离开报以绝对信心的缘故。

“那是因为一开始我和他并不算是真正结契了。后来受伤那一次，他明知道可以放弃我的，却依旧替我分担了冲击，使得我们都同时活了下去，逃出生天。在逃出去的第一时间，我就和他真正结契了。也因为这样，以后我也没有办法像之前一样，不带着他一起行动。”

泡泡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遗憾，但又仿佛完全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假如不用带无名号上的人呢？或者只需要带上萧崇舒一个人？”

“当然是人数越少越有把握。数量少了的话，就不需要君临跟着我来回跑这么多趟。”

小绿想了想，又道，“不如这样。将无名号上的人分成几批。按人数一个两个三个这样来增加。看看泡泡你一次性最适合带几个人出去。找到了最合适的数量之后，到时候再依据你和君临的实际情况，看看一趟之后需要休息多长时间，慢慢地将人全部转移出去。”

“这样当然会稳妥很多，不过不够现实。我已经和那股势力打过架，它肯定已经记住了我的气息。虽然不在附近的话，一时半会也不可能寻味而来，但是我来回的次数多了，气息就会飘散地很远。强者一旦确认了目标，想要赶过来并不难，中途是不可能会出现迷路之类的事情的。也就是说，找到我的藏身之处只是时间问题。

我的话，应对不会有问题，可是你们想要面对它，现在来说还太过勉强了。梦梦也可以和它一战。你的话，没有攻击力。外头的人类，除了少数几个能够过上几招，其他人还差了点火候，被发现之后就是给对方塞牙缝的开胃菜。”

泡泡的形容让小绿略微恶寒。

“这么强？就连萧崇舒也只能够跟那只虫族过几招而已？”

“萧崇舒？噢，那个联邦传说中的天才苗子？他没有机甲傍身，武器也不够趁手，单凭个人力量，是很难将战斗拖入持久战的。”

泡泡明显也知道萧崇舒的底细，显然对他还是比较看好的。

“君临之前能够帮上忙，也是因为他擅长操控机甲，战斗意识非常好，和我配合起来相得益彰。

萧崇舒的话，在这里困了这么久，没有能够得到大战小仗的历练，不可避免的会感觉迟钝。也许现在看不出来，但是到了真正考验人的战斗中，这种细节把握能力的缺失，却是极为致命的。他自己未尝不清楚这一点。要不然在知道有虫族大规模出现的时候，他就不会选择逃，而是上前一战了。

送上门来的虫族，可都是经验，是能够保持他敏锐的战斗意识的磨刀石。”

“的确。他后来也颇为有些后悔，不过他很理智，说逃命才是最要紧的。如果有机甲，有充足的后援力量，他无论如何都要去拼杀一番，但当时的情况并不允许他去磨炼自己。”

“嗯，这也是为什么我会考虑帮这人的原因。萧崇舒是的确有些天分的。有天赋的人很多，但是很少人懂得适可而止。他是那种难得的有自知之明同时又有绝佳自制力的人。这种人非常适合做朋友。”

毕竟如果是作为敌人来对待的话，肯定会是一个硬茬子，不好对付。

“他本来就是君临的朋友。而且凤殊据说和他的弟弟妹妹都是朋友，还救了萧家不少人，连他亲祖母也欠下了凤殊的救命之恩。就冲这一点，哪怕君家和萧家不是世交，也可以变成可靠的盟友。”

“嗯，这就好。君临对他的评价也很高。目前看来，幸亏是他做了无名号的领头人。到时候万不得已，就让鸿蒙现身，将所有人都弄进去，然后再一起离开。

小世界是无论如何不能告诉他们的，这个秘密暴露太多对谁都不好。小世界现在并不稳定，不稳定的话就意味着气息是很容易外泄的，尤其是频繁地进出。

凤殊和你们进出倒没有太大问题，但是与小世界无关的人、物，或者比较间接一些关系的活物的进出，就容易泄露了小世界的气息。譬如我，虽然因为君临的关系而和凤殊有间接的契约关系，可是和你们相比到底是疏远了一层，也就是说，我出入小世界的话，会比梦梦出入小世界而更容易让小世界的气息泄露出去。

而萧崇舒如果进来的话，他身上沾染了小世界的气息，出去之后，也更容易让强者发现他身上的不对劲，进而引发他们的兴趣与关注。这是非常危险的信号。”

小绿闻言忐忑不安起来。

“那个，泡泡，之前为了解蛊，凤殊曾经让凤家人进入过小世界，为的就是希望通过小世界里头的时间流速问题，加快病情的好转。

后来因为发现了内域蛊毒泛滥，她同意凤家的看法，唇亡齿寒，倘若整个内域的中上层人才都毁于一旦，那么内域在不久之后气数将尽，凤家也会随着大局势的颓唐而变弱，最后慢慢消失在历史长河中。所以她以凤家为靠山，以一己之力将整个内域世家子弟的蛊毒都解了。同样为了不耽搁时间，尽快将事情了结了，可以尽早到战场上去寻找到解印方法，她也是将人通通都带到了小世界中进行的解蛊。

也就是说，现在不单只是你们进入过小世界，内域中上层的家族中，有半数的人都进入过这里。小世界的气味要是这么容易被强者捕捉到，肯定早就已经成为某些人心中的目标了。”

泡泡闻言心里“咯噔”一跳。

“梦梦怎么就不及时阻止？这种事情怎么可以莽撞？小世界几乎就是立命的根本，一旦被人盯上了，以后就只有逃亡的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凤殊实力不到顶尖强者的时候，是绝对不能够让人发现自己身怀小世界这样的秘密的。你们总是说自己是老家伙，年纪大，我看真的是白活了这么长时间。”

小绿心中也不是不后悔的，但是后悔也没用，“尽量往好处看的话，藏着掖着总是容易被人发现的，反而是一路坦荡荡的话，倒是会让人半信半疑，甚至直接过滤掉。

内域虽然不如外域大，可是不管怎么看，也足够大的了，人数这么多，这种情况下，想要找到小世界的真正主人是非常难的，不是吗？总不能一个个的寻根究底啊，就算有人这么做，也很难保证没有漏网之鱼。再仔细的人，想要深挖一个人，也是非常耗费精力的。不能够百分之一百确定的是，总不能够见到一个起了疑心的人，就不择手段吧？”

“你的经历太过贫乏了，虽然你听过很多，也见过不少，可是小绿，人心这东西，是没有办法揣摩明白的，也不要奢望可以了解透彻。好的时候会做到圣人的地步，坏的时候，也足以毁灭整个世界。一两个人的命算什么？什么都不是，连一只虫子都算不上。不要将命看得太重要了，在一些强者的眼中，狗屁都不是。”

泡泡冷笑。

人大开杀戒的时候，是连天地都要为之色变的。生命本身的悲鸣，根本就不会被草菅人命的人放在眼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