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月二十七,京中会试。
本以为会是个天晴气暖的日子,殊不知竟春雷滚滚,大雨滂沱。
外头声声闷雷,吵的人睡不着。
铜雀轩,银翘正坐在闺房门外煎药。
她家小姐这几日得了心病,加上天气不好又染上了风寒,这些天一直是浑浑噩噩,难以清醒。
守门的小厮吉祥来禀报过,陆家大公子仍是每日来送盆君子兰,可都被相爷给拦下了。
光是这份痴情就让人心酸。
“银翘,今天是几月几了?”李琼从床榻上慢慢坐起身子,撩开旁边的纱幔。
她声音虚浮无力,似是病还未痊愈。
银翘听见自家小姐喊她,赶紧丢下手中的芭蕉扇,朝着里屋走去。
“小姐怎么醒的这么早?不再多睡一会?”银翘含糊其辞,有些不愿让自家小姐起身。
“今日...是不是春闱会试?”
“小姐,您别问了,左相已经吩咐了,不准您再出府...”
李琼听到她的话茬已是明白,更是挣扎着要起身。
她扶着床榻旁的柱子,有些艰难的下了地。
还没站稳,身子便是一软,又倒在了地上。
银翘赶紧掺扶,声音带着哭腔,“小姐,您别折腾自己了。”
“陆郎今日科考,我得...去送一送他...”
李琼撑起身子,坐在妆台旁,颤着指尖儿去捏红篦为自己梳妆。
她要去送他,要瞧着他进贡院。
哪怕从此陌路不识君,哪怕她今后嫁做他人妇...
“小姐,您如今这身体真不能出去再受风寒了!”
“银翘,你我主仆一场,若是我今日没能瞧见他,往后便是再无欢喜可言。”
李琼瞧着铜镜中的自己,面色苍白,嘴唇干裂,一点儿都不像是名门贵女。
银翘虽心明自家小姐的苦楚,可仍是面有为难之色,“若是老爷再发现小姐与陆家公子私相授受,定是要将小姐给软禁了。”
“我知晓,我知晓...我就想远远地看他一眼,了却心愿,就忘了这椿红尘旧梦!”
终究是拗不过小姐脾气,银翘心头软了软,只好含泪替她梳洗净面。
李琼涂抹了口脂,擦上了薄粉,头上还斜插着那日桃林,他替自己拾来的发钗。
她要打扮的俏艳一些,去见她陆郎最后一面。
陆国公府内,人人皆是喜气祥和之色。
桐允手中捧着一碟子喜糖正跟侍女、小厮们分着吃。
沈岚今日特意穿了件赤色芙蓉花的云缎裙,眉梢带喜从前厅出来,“桐允,大公子的包裹都拾掇好了么?”
“夫人您就放心吧,吃穿用度皆准备齐全了,就连恭桶都准备了三四个呢!”桐允将手里的糖都推给了落宁,上前见着沈岚请了个安,赶紧回话。
虽说今日是陆之庭入贡院科考,可不知为何,这一大家子都跟着有些紧张兮兮。
“我这儿还给兄长备下了一些糕点,夜里若是饿了还能垫吧两口。”陆子虞捧着个精巧的食盒从揽月阁那头走了过来。
今日是她送兄长去贡院,为了赢个好彩头,也是身袭红妆。
本来是陆三少去送人的。
可不巧,前些日子他刚被苏婉婉给揍得鼻青脸肿,这会儿估计正闷头待在房里生气呢。
陆子虞今日身着牡丹纹锦齐胸襦裙,衬着她身段婀娜有致,肌肤莹白如酥。
“白费小妹一番苦心了,进了贡院,除了文房四宝其余皆是不能拿的。”陆之庭轻笑着从一旁走来。
温润的面上虽是嗪着笑,可眸子里却是有三分落寞。
他已是好几日没接到李家娘子的信函了。
往日去左相府送花,府门外的小厮皆是会塞给他一封信的。
“无妨,到了贡院门外捏几块儿尝尝也是好的。”
陆瑾延站在自家夫人身旁,轻叹一声,摆了摆手,“去吧去吧,你寒窗苦读十几载,不过是为了今日,别留下什么遗憾便好,其余的事儿等你回来再慢慢打算。”
到底是了解自家儿子的,早已是能看出来他这些天为情所困。
陆之庭朝着双亲叩了个首,眼中尽是坚定,“儿子定光耀我陆氏门楣。”
沈岚抿抿嘴,不语,偷偷抹了把眼角的泪。
陆之庭起身拜别离去,背影如松,屹立不屈。
他肩上挑起来的不仅是陆家的门楣,还有左相府中,她的期许。
待他金科登榜,定会风光去左相府迎她。
陆子虞同陆之庭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车帘上,特意挂上了寺庙求的荷牌,祈求顺心遂意。
路上,皆是车驾,随着一个方向驶去。
寻摸有三刻钟,终是到了。
陆之庭从车驾里躬身出来,撑开一柄油纸伞,抬眸乱寻着什么。
“大哥,瞧什么?”陆子虞也撑着伞走至他身旁,随着看了看。
“没什么打紧的,我...进去了。”
登上石阶,匆匆又是望了一眼,待瞧见远处车驾中略显露出的一朵白瓣红蕊君子兰,他终是舒展了俊眉。
陆子虞想起了那日涣阳楼中林攸之同高湛的对话,赶紧出声提醒,“大哥,你切记诸事小心。”
自家兄长要在里面待上整整三日,她纵使再有本事,也伸不进去手去助他。
眼下,只能多求兄长多留个心眼。
“知晓了,四妹妹放心。”
待陆之庭身子没了影,不远处墨底兰的马车也放下了帘子。
“小姐,陆家公子已经进去了,咱们也赶紧回府吧!”银翘瞧着自家小姐脸色越发不好,有些着急催促。
“他瞧见我了银翘...陆郎知晓我来了送他了...”李琼娇羞轻笑,抚了抚头上的簪着的君子兰。
那是她出门时采下来的。
银翘心酸,她许久没瞧见自家小姐这般舒坦的笑过了。
半晌,李琼阖上眸子,遮住了一片清苦。
“走吧,归府。”
往后,她祝他,前程似锦,求得良缘。
贡院门口,不少赴考的学子瞧见陆子虞这等绝色尤物皆是伫步留足,纷纷打量着是哪家的千金。
她本就天生颜色娇艳,再衬今日这身衣裳,不少俊俏的儿郎都想着上前搭话。
不远处,走来一群气势汹汹之人,面露狰狞之色,不像是来科考,倒像是来茬架的。
一个个虎背熊腰,哪里瞧着像是个盈弱的书生?
惊蛰会武,自然是能感觉出这一行人不简单。
“小姐,这些人身上见过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