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子虞把自家兄长送到了宫门口,便回了府邸。
倒不是她不愿等在那儿守消息,只是干这么耗着也不是事儿,反而自己还等得心里头跟火烧似。
桐允看出自家小姐心不宁,神不安,便先把她给请了回去,自个儿留在宫门外头探墙根。
陆国公府前厅。
除却登殿考试的陆之庭,还有当职护驾的陆之沐,其余陆家四人皆是聚在了一起。
沈岚绞着帕子,一个劲儿地往大门方向伸脖子。陆瑾延手里捧着一盏茶,可一口未喝,反倒洒在身上还不自知。
脑袋不灵光的陆三少就不必说了,什么时候都没个正行。
陆子虞相比他们还算能沉得住气,可这会儿也是满手是汗。
她也不知道自己给大哥出的主意到底管不管用,若是适得其反了可怎么办...
正当这思绪没个定头儿,桐允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中...中...”
他双手撑在膝盖上,弓着腰,气喘如牛。
汗珠顺着额鬓滚落入衣领里。
众人一见他回来,纷纷围了上去。
陆瑾延更把自己手里的茶盏递给了桐允,双目瞪着忙问,“可...可是一甲有名?”
桐允喘着粗气摇头。
“那可是赐了进士?”
桐允再摇头。
陆瑾延心里有些失落,他知晓自家儿子的文采是何等斐然,怎可能连进士都取不到。
“没事,今年不成还能等明年...”
陆子虞轻轻敛了暗淡的美眸。
前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就这么低沉了去,如同山林间的一处幽谷,静谧且孤冷。
桐允好不容易喘匀了气,一跺脚,大笑着摆手急道,“公爷,大公子中的是状元,状元郎呐!”
前厅一片寂静,人人看向桐允的目光有些奇怪,甚至可以说是骇异。
陆瑾延拧着眉,颤声连连,“你...你再说一遍,中了什么?”
“状元郎,大公子今日在殿上以画代字,破了圣人出的题。”桐允本是高兴地说着,不知怎么眼眶突然就红了,他赶紧用袖子挡住眼,又哭又笑着道,“大公子以‘四宝论’震住了朝阳殿上的所有人,现在整个京城,都传疯了。”
他边说边拭泪。
众人听着他说,看着他哭,不知不觉也是泪沾满襟。
谁也没想到,他们陆家,竟然出了个状元郎...
陆之辰笑着欢腾,一把将桐允的脖颈给夹在腋下,“好你个臭小子,竟然给我们整这么一出。”他朝着前厅的小厮、丫鬟们挥手,“给本少挠他痒痒,看他还说话大喘气儿不...”
众人一窝蜂的正欲围上来,桐允赶紧抹了把泪,连忙求饶着道,“还有...还有好事儿呢。”
陆瑾延下意识抬起略有褶皱的眸子看过去,他眸底浑浊酸楚,显然还没从刚才那件事儿里反应过来。
桐允挣脱开陆三少手臂的禁锢,又赶紧挤出人群,扑通一声跪在陆瑾延跟前。
陆之虞侧目过去,有些不明白他这是何意。
“恭喜公爷官复原职。”桐允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朝陆瑾延磕了个响头,“圣人亲自下了口谕,待会儿姜公公就来传圣旨嘞。”
“你这消息,可是谁说与你听的?”陆子虞缓过神,生怕是有人蓄意传了假消息,急着追问桐允一番。
“是秦桥兄。他今儿在朝阳殿当差,得了这消息本想托人传回来,不曾想遇见了我,便赶紧把这事儿先说与我听。”桐允跪在地上,勾着头朝着自家小姐咧嘴说道。
陆子虞朝他颔首,算是明白了前因后果。
既是秦桥带回的消息,那定是不会有半分假。
自从陆家宴之后,她二哥便把秦桥给要走了。
本想着只会给他个闲散的小兵当,谁知直接进了宫中做了金吾卫,倒是也没负了秦桥一身才华。
惊蛰听着这消息是自己秦桥哥传出来的,情不自禁羞红了面颊。
落宁含笑,用胳膊肘轻轻顶着她,眼中尽是打趣。
沈岚素手覆上陆瑾延那颤抖不止的大掌,轻喊,“老爷。”
她声音孱弱,可其中蕴着一丝坚毅的情意。
她在他鼎盛之时嫁与他,在他困苦潦倒时也不曾离去。
陆瑾延反手攥紧自家夫人的柔夷,“岚儿,咱们去给祖宗上柱香。”
“好。”
二人挽手相依,只留给众人那情意绵绵的一对背影。
陆之辰搓了搓大掌,“桐允这小子,知请不报还吊我们胃口。来,都给本少狠狠地挠他。”
桐允委屈,他明明是赶回来报喜的,怎么被一堆人这般蹂躏...
陆子虞懒得同他们搅在一块儿打闹,提起裙摆赶紧朝着揽月阁跑去。
既然自家大哥中了状元,那这第二件事儿也得“趁热打铁”给一块儿办了。
陆之庭中了状元后,先在朝阳殿叩谢天恩,褪去了布衣着大罗红袍,头戴一顶展翅乌纱帽,腰间悬挂银丝素带。
换上新装,又骑上脖颈系了红花的大马,跟着十人的仪仗队从玄武北门而出。
拜圣庙,过魁门,巡街游行好不热闹。
前有二人扛着铜锣,十步一响,中有四人手持高中仪牌,沿街朗喝,最后又是四人,手托着御赐的状元之册。
陆之庭坐在马背上,眉梢含羞瞧着沿街道贺的百姓,此等盛景他从未遇及。
多年后再想起,仍是觉得恍然如梦。
他能中状元,一半功劳还是要归在自家小妹身上。
那夜,陆子虞同兄长燃烛长谈。
“四娘来找我,不会就为了送几碟子宵夜吧?”陆之庭吃饱喝足,将食盒仔细收整好。
他这位神仙妹妹有着玲珑心思。
今夜前来,想必是有什么要嘱咐自己的话。
陆子虞也不急着走,搬过一张小凳子坐在兄长身旁,“大哥,四娘知道你心绪不定。可我眼下要说的话,关乎家族的未来,你定要仔细听好。”
陆之庭瞧着小妹那明艳的脸上有些凝重,不由也端坐着抻长了耳朵。
“如今家中惟二哥有官职,虽是三品,可好歹手中也掌有实权。”陆子虞抿了下唇,抬头对上自家兄长的明眸,“可我朝,毕竟是重文轻武。只有大哥仕途顺达,我陆国公府才可重新屹立山巅。”
“屹立山巅。”陆之庭讷讷自语。
“明日殿试会是一场恶战。”陆之虞眯起眸子,冷笑道,“右相幕僚一派,定是要从中阻挠兄长的卷子入了甲等卷册之中。”
只有入了甲等卷册,才看被呈在龙案之上。
陆国公府能归京,是受了圣人的庇佑,其中隐晦四大家族怎会不知。
圣人是打算用陆国公府牵制四族的势力,既然如此,大哥入了殿试定会被圣人给偏袒。
右相为了防范,当然会从中作梗。
“小妹已有破局之计?”陆之庭急忙问道。
“有,只是会有些风险。”
“但说无妨。”
陆子虞深吸了一口气,定定望向自家兄长,“四娘的法子便是藏拙。只有让右相觉得兄长没有威胁,殿试这关才能安稳渡过。”
“风险是何?”
“圣人的心。”陆子虞轻轻一笑,“让大哥藏拙,一是为了引圣人奇心,二是为了让右相放心。可若是圣人的心不够偏袒我们这边,一旦触及龙怒,那兄长这仕途,往后就走的更加艰辛。”
陆之庭略有吃惊看了眼自家小妹一眼,“你...你这是在赌圣人的恻隐之心?”
“不仅如此,还有兄长是否愿扶摇直上的决心。”陆子虞嫣然笑道。
陆之庭只觉得天灵盖都要炸开了,这...太疯狂了!
他死死盯着跟前年龄不过才十四岁的少女。
钦佩,审视,复杂。
半晌,他咬牙沉声道,“我该怎么做。”
“在所有人都不看好兄长之时,瞬绽风华,青云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