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娆默了一瞬,最终只是平静地问:“是不是与你的病情有关?”
我最了解她,如今她看起来平静,内心只怕已是天崩地裂了,可眼下我已成了这般光景,也没法再瞒着她了,只好点点头,自己和盘托出:
“没错,你先前不是问,为什么七巧那么笃定我会答应出手救华陌吗?因为她知道我如今的情况,并且知道缘由和解法,以此为交换,我只能答应她。”
阿娆虽然心里已大致有了想法,却还是问道:“那……少主先前去断空山看诊,你说是为了诱出华陌隐藏的势力,其实是真在骗我,你真的就是为了去看诊,而且是奔着顾先生去的,是不是?还有,少主如今对顾先生这般客气,以礼相待,甚至带他进了炎华宫,也绝不是因为少主看上他那副容颜,也是因为这个,是不是?”
虽然当初确实是为了诱出华陌来,看诊只是顺道,但我还是老老实实道:“是。”
阿娆这下不说话了,手里吃了一半的包子也丢在了桌上,头微微垂着,脸色不太好。
见阿娆不语,我以为她是在担忧我的情况,或是因为我的欺瞒而生气了,只好低声道:“对不起,阿娆,我先前不该骗你。”
“不,少主,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阿娆抬起头来,脸上的笑比哭还难看:“一直以来该说对不起的都是我啊,是我总是拖累少主,总给少主添麻烦,就像这次,要不是因为我硬要跟着少主来这里,少主也不会受伤,情况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没关系,如今,该换我保护少主了,我会保护好少主的。”
我见她鼻尖红红,正要安慰一番,余光却瞥见一青一白两道身影从一个房间出来,只好吞了安慰的话,淡淡道:“他们来了。”
阿娆知我说的是谁,便也敛了先前的神色,将方才的话题带过,又唤来两个属下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收开了。
二人走近,雨休先朝我行礼道:“少主,护法。”
顾清风也轻轻唤了一声:“少宫主。”
本来看见他我就会想起今晨那一幕,正觉得有几分尴尬,此刻听他这般温柔地唤我,我险些乱了心神,抬眼看见雨休还在一边站着,我忙压下心底异样道:“不必多礼。”
“二位请坐吧。”阿娆起身斟了两杯茶,分别递到二人面前,低声道:“想来二位是已经商讨出了个结果,少主的情况究竟如何?不如与我们说说。”
阿娆此刻说话的调子还是有些哽咽,但她掩饰极好,二人此刻脸色都不太好,应是各有心事,也并未注意。
倒是顾清风,轻轻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问我,要不要当着阿娆的面说出来。反正刚刚我已经坦白了,此刻也没必要再瞒,于是微微点了点头。
顾清风心下明了,这才开口,“少主现在的情况不用多说,我与阁主也只谈了解决的办法,最后一人想出一个,少主且将就着听一听,最后的定论还得看少主病情的变化。”
雨休点了点头,接过话:“虽然我思虑没有顾先生周到,但做法是没什么错处的。只是少主体质特殊,内力深厚精纯,如今,药的效果越来越弱。”
他顿了顿,“我的想法是尽量压制少主的内力,尽可能快的修复经脉,这也是最稳妥的法子。唯一的顾虑就是,若在经脉修复之前内力失控,少主的经脉便会再次受损,只怕会承受不住,别说是一身本事毁于一旦,就连性命都会受到威胁。”
阿娆已经听得皱起了眉头,雨休说完,她忙转头问顾清风:“顾先生,你的法子呢?你一定有更稳妥的法子吧?”
顾清风淡淡开口,声音清冷,只说了四个字:“寻根朔源。”
阿娆仿佛抓到了希望,眸子一亮,忙问:“怎么个寻法?”
我却是听明白了顾清风的意思,他是想找出正真让我发狂、药石罔效、血中带毒的原因。
想起这些年华陌喂给我的每一碗药以及那一个个因为疼痛而彻夜难眠的夜晚,我忽然打了个寒颤,并且生出一种恐怖的猜想。
七巧那些没说出来的话,我大概猜到是什么了。
“少主?你怎么了?”阿娆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将我从自己的思绪里拉出来。
我生硬地笑了笑,“没事,继续说。”
阿娆嘟囔道:“脸色那么差,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啊,少主可不要再瞒我什么事了。”
我见她竟连这个都开始怀疑,不由哑然失笑,“放心,我真的没事,只是想到了不好的事而已。顾先生,你继续说吧。”
顾清风看了我一眼,眉头几不可察的蹙了蹙,“我先前已经想办法压住了少宫主发病的症状,如今这一闹,先前的药定是已经失去了效果,且少主现在的身子根本承受不起再来一次。所以我想,不如彻底封了这一身内力,将内息聚拢封于丹田,这样,经脉就不会承受着内力的压迫,迟迟不见长好了。”
我心下微沉,“你的意思是?”
顾清风道:“在治愈病情前,彻底将内力封住。”
我还没说话,阿娆已先喊了起来:“怎么可能?这不行!少主是炎华宫一宫之主,若是彻底封了内力,岂不是与常人无异?那要如何能统辖炎华宫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如何应付身边暗藏的危机?”
顾清风不答,只望着我:“少宫主自己怎么想?”
我微垂着长睫,并未搭回答。
我其实并不想那样做。
现在我的内力虽然也被压住了,但内力还是在各大经脉中,我还是能轻易突破穴道,调动内力运转,遇到紧急情况,与平时一般可以迎敌,并无不妥。
可若是将内力彻底封住,便是用秘术“钉死”以锁骨为中心的九道主要穴位,封存内力,压制内息,收回经脉中所有内力,不留一丝一毫,这样就如同我根本没有内力一样,且若不用同样的方法解除封印,我就算拼尽全力,也是调动不了半分内力的。
对于我这样时不时便会遇到刺杀的人来说,定然是宁愿冒着不小的风险也要选第一种方法。因为第二种太不利了,这世界上没有人能一天十二时辰寸步不离地保护我,替我挡下外界所有危险,直到我痊愈。
“我知道你一时半会拿不定主意。”顾清风见我不语,温声道:“不若我们先问一问,看看能不能得到些什么消息,再做决定吧。”
我看了他一眼:“……好。”
雨休插进嘴来:“据我所知,去找华陌和竹晚风的炎卫还没回来,这表明,我们并不能直接从华陌嘴里问出来,七巧也不一定会告诉我们。”
“不问问怎么知道!”
阿娆这厢却已是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就要叫人去审七巧。
我伸手抓住她的手,道:“阿娆别急,我与雨休和顾先生去问吧,你去,她未必告诉你。”
“可是……”阿娆有些犹豫不定,“为何是你二人去问?我也想知道七巧说了什么。”
“好啦,问出来我定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你,顾先生和雨休是医师,能分辩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你去了无非是干着急罢了。”
我拍了拍她的手,站起身来,带着顾清风和雨休进了关押七巧的房间。
阿娆被留在了外面,她只好让手下尽快去找华陌,以及多寻一些复活草和其他珍稀药材,希望能够帮到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