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幺是一个很爱美的人。

四年前，她豢养那么多童男童女大肆炼制驻颜丹，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容貌更美一些，说起来她其实也是个苦命的人，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男人付出了一切。

只可惜，她做得实在是太过分了，几乎搜罗了整个莫城的孩童，莫城城主发觉了不对劲，于是开始让人暗中留意此事。但夜幺为了变美，简直是丧心病狂，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这上面，行迹遮掩的毫无破绽，哪怕莫城城主，请来了天鹰门的人也没能查到任何线索。

只可惜，炎华宫在莫城这座江湖第一城池有着无数的暗线，夜幺的所作所为，我要查，其实并不难。

于是，武林盟的人亲自找上了炎华宫，想让我们卖消息给他们，但华陌拒绝了，直到武林盟许下承诺，往后江湖各大宗门都不允许再针对炎华宫，不允许存在正道邪教之类的歧视，华陌这才肯松口。

当时，炎华宫在江湖上被打压得很厉害，新建的堂口没几天又被人踹了，有些岸线一旦暴露，便是死无全尸，华陌的这个交易无异于是让武林盟后退一步，炎华宫得到了解脱，自然就势力更甚。

而武林盟得到消息以后，自然就顺藤摸瓜找上了夜幺，不过他们并不确定事情是夜幺做的，所以不断派人暗中查探此事，被萧汝越知道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于是为了转移夜幺的嫌疑，让自己的属下去当了替死鬼，替夜幺承担了所有的罪名，当然，也脱开了冥天盟的责任。

只不过，当时夜幺抓了太多的孩子，那个制药的地方被暴露了以后，震惊了整个江湖：无数制药失败后的孩童尸体被堆在地下室，有的已经腐烂了，散发着恶臭，有的还十分新鲜，但无一例外全都是十岁以内的幼童。

那些活着的就更惨了，有的孩子身上被活活弯去了血肉只剩一副血淋淋的骨头，但人还没死；有的孩子身上被种了蛊，疼得满地打滚，面目全非；有的被喂了不知道什么药，面色青紫，面目狰狞……

当时我是混在人群中，扮作一个无名小卒进去的，哪怕不是第一次看见修罗场，也不是第一次看见用人制药，我也着实被震惊了一把。

在莫城那样的地方，夜幺竟然还能不声不响地抓了那么多孩子炼药，足以见得她心机之深，所以，我一度觉得她可能是个疯子。

可现在看来，夜幺只怕是把所有的心思都花在自己的脸上了，半点旁的东西都不在意，被人算计成这样了，还半点都不知情。

我道：“这样，咱们之间的恩怨我可以暂且放下，但既然对方设了套，那我们还是要乖乖走进去，他才会放心大胆地实施下一步所以呢今日这些话权且当我们没有说过，明日，我希望听到炎华宫和冥天盟势不两立的消息。”

夜幺看了我一眼，道：“也好，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是被人下套了，此事，可以依你。”

话音一落，她忽然从袖子里拔了一把匕首出来，迅速朝我脖子一划。我避闪不及，脖子被她划出了一道血痕，鲜血很快就流了出来，好在她只是做戏，而我也早有准备，这伤只是看起来严重，实际上并没有伤到要害。

我伸手捂住脖子上的伤口，同时朝她甩出两枚薄刃，然后迅速撤开，一边狠狠道：“夜幺，你找死！”

早在夜幺对我动手时赤溪便已经带人压过来了，慌忙护住了我以后，他便带人跟夜幺的属下战在一起。

我冷声道：“杀！给我杀了他们，一个都不能留！”

夜幺冷笑，“华幽，你以为自己有多厉害？如今你已经中了我的毒，若不乖乖束手就擒，就算是杀了我，你也只有死路一条！”

“好啊，”我随意找了瓶伤药涂在伤口上，道：“那你就去死吧！给我杀！”

听了我的话，炎华宫弟子打得更起劲了，就在这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都给我住手！”

我与夜幺悄悄对视了一眼：看么，鱼上钩了！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天鹰门现任门主，连执。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连执带着属下走近前来，道：“武林盟盟约，不允许门派间相互争斗，若是你们不听劝，便要由武林盟出面，强制调停了！”

我冷笑道：“呦，新官上任三把火，连门主这火不去烧自家那些不省事的东西，竟然烧到我们身上来了？看来是手上的权利一下子抓得劳了，看不清自己的地位了啊！”

连执被我的话一激，气得脸都红了，“少宫主，您好像也比我好不好哪里去吧？听说这次的事情就是你的属下背叛你才会惹出来的，怎么着，摊子收拾好了？有功夫出来蹦跶了？”

啧，没想到这连执还是个嘴上不饶人的。

我懒得与他说这些没用的，直接道：“今日之事，与你天鹰门无关，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否则的话，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连执笑了笑，强硬地带人拦在了我和夜幺的手下之间，道：“你以为，我人都来了，还会让你胡闹？签的武林盟盟约是拿来看的？我告诉你，若你还不收手，那我可就要动手了！”

见他态度强硬，我做出一副考虑的样子，在连执看来，应该就是我在想能不能同时对付冥天盟和天鹰门的人了，我觉得装的差不多了以后，便道：“难道我炎华宫的人就这么白白死了吗？这个亏，我可不会吃！该找回来的场子，我也不会少！”

夜幺闻言，道：“华幽，我说了，那些不是我做的，而且我本不想把事情闹得这么大，是你非要咬着我不放，如今既然武林盟都已经出面了，那我今日可以饶你一回，不追究此事，你若是再敢动我冥天盟的人一个手指头，我绝不轻饶！”

我想了想，道：“好，既然你如此相信武林盟，那我们就让武林盟来裁决此事，若是武林盟没给我一个合理的交代，那么，我依旧要找冥天盟的麻烦，到时候，谁劝我都没用！”

说完，我看了一眼连执，威胁道：“连门主，今日是你作保，我才愿意答应暂且不追究此事，可若是你没能查清楚事情原委，故意糊弄我，那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你们！”

放完了狠话，我这才朝赤溪道，“赤溪，我们走，七日之后，若是武林盟没能给我们一个交代，而是故意包庇冥天盟的话，那我们就再带人杀回来，将这里烧得一干二净！”

“是！”赤溪应了，这才招呼手下聚拢来，开始撤离。

连执还像模像样地朝我抱了抱拳，只可惜他的表面功夫太差，竟是连戏都不会做，态度生硬得让我想抽他。

一个属下问道：“少主，难道我们真就这么放过他们了吗？那些弟子岂不是白死了？”

“我的事，用得着你过问？”我睨了他一眼，直接翻身上马，带着人离开。

今日我和夜幺之间的对话，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话说为什么我身边的这些属下一个个都这么多舌？

我忍不住看了赤溪一眼，道：“我不喜欢话多的人过来赤溪，我希望，不会再听到有人问我这些问题，不要再有人质疑我的决定，否则，就让他们回炎华宫去吧。”

“是，少主。”赤溪应了，不动声色地将那个弟子挡开，道：“我们现在先回去分堂还是万钱钱庄？”

我想了想，道：“你去万钱钱庄盯着些，我回分堂，有事让炎卫给我报信，记得，可要稳妥些，再不可发生先前那样的事情了。我带这些人一同去分堂，毕竟分堂比万钱钱庄好安置一些。”

“是，少主。”赤溪点点头，整合了人马之后，带着几个弟子离开，我则带人直奔分堂而去。

其实我现在应该同赤溪一起去万钱钱庄的，毕竟先前知审了那几个暗中对我下黑手的人，并未审假传消息的炎卫，所以，需要我亲自去指认和拿主意。

可我有些放心不下顾清风。

夜幺也善毒的，虽然方才那些话是我跟她在做戏，可她的话却是不假，若顾清风真中了她研制的毒药，那必定是无他药可解，只有夜幺才会有办法。

回到分堂时，天色已晚了。

天边的晚霞红得像是备火烧过，可我却觉得，还是霞云山的云霞好看。

一回到分堂我便问道：“顾先生如何了？”

迎过来的属下对视了一眼，道：“顾先生一切安好。”

听他们这么说，我稍稍放下心来，于是先去沐浴更衣才去找了顾清风。毕竟是沾了血身上有血腥味，让顾清风闻到可有些不太好。

道他房里时，顾清风正一脸苍白的躺在床上，情况看起来比我出门时要糟糕多了。

我皱了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顾清风摇摇头，道：“放心，我没事，毒已经解了只是身子还有些虚而已。”

见他一额头都是汗，味从怀里抹了块帕子出来，胡乱给他抹了一通，道：“你很疼？”

百日里天气虽然热，可现在已经入夜了，渐渐凉爽下来，顾清风身上只盖了一层薄被，这一身汗绝不可能是热的，看他这一脸痛苦还要装作轻松的样子我便知道，他很疼。

很多毒药不是说服了解药就能马上好的，大部分都会有些后遗作用，疼痛便是最常见的一种。

顾清风抿了抿唇，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我叹了口气，道：“疼就闭上眼睛，咬咬牙，就挺过去了。”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种感觉了。

顾清风沙哑这声音问道：“你以前，也会这么痛吗？”

我点了点头，“嗯。”

曾经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我都是这么硬生生挺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