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沐秋的各种提点下,我总算是顺利烧完了一叠纸钱,并没有被烧到手或者烧到衣摆裙衬。
又燃了三炷香,由沐秋替我奉到香案上后,灼红上前来道:“这位姑娘,方才青阳王吩咐了,等您烧完纸钱,让奴婢先带您到偏间进些食水,晚些时候再参加合棺仪式。”
“好。”正好我现在也感觉有些饿了,吃些也好,免得到时候身体扛不住。
沐秋搀着我跟上灼红的步子,到了偏间后,未免他们看出来我现在看不见,沐秋便把所有人撤下去,亲自为我布食。
“少主,属下实在不明白,如今护法不知所踪,我们的人伤亡逾半,您的身体又成了这个样子,您怎么还要坚持参加朔公子的丧礼?”
我道:“朔诚的死,毕竟与我有关,我如今也不能为他做什么,来送一送他也好。”
沐秋道:“少主,您素来杀伐果断,何时变得如此多情了?往日别说是您你而死的人,就是直接死于您刀下的都不知有多少,何时见您这般为难过?
再说了,也不是您非要朔公子挡在您面前的,不管怎么样,结果都是他自己选择的,您自责个什么劲儿?生死有命,只要活在这江湖上,那就是把脑袋挂在刀尖上,谁都不知道自己哪天就会遭遇不测,您何苦为了一个朔公子的这么为难自己?”
我皱了皱眉,沉声问道:“沐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不管怎么样,我是主子,什么时候轮到她一个属下来教训我了?不管我的决定是对是错,她能做的、该做的都只有服从,否则,要她来干什么?是不是最近对她们太好了,所以才让她们生出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属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恐怕是少主吧!”
沐秋接着道:“我们如今,伤亡惨重,炎华宫那边的情况亦是不容乐观,自华陌下台以后,您掌了权,肃清炎华宫,可至今为止您还未回去过。要知道,能来炎华宫的日,都不是想混日子,您不在,他们表面上安安分分,背地里却指不定在搞什么小动作,当初华陌掌权这么久,素来出宫时间绝对不超过一个月,就是怕底下的人生乱,在背后给她下套!
而且,此次陌尘殿的人打您的主意,那是江湖上个个都知道的,此刻您若是再不回去操持局面,怕是底下人乱起来,再又那些其他的门派施压,乐林就要坐镇不住了。
再说了,您掌权这么久,却为何迟迟不登宫主之位?虽说当初您许过承诺,只要华陌在世一日,您就只是炎华宫少主,可她现在都已经死了,您也是时候回去了。哪怕当不当宫主,都是您掌权,可这宫主之位就是一颗定心丸,只有您坐稳了位置,我们这些办事的,才能安心啊。如今也您真的越来越不像自己了。”
听完她的话,我淡淡道:“你说完了吗?”
在一片衣料摩挲声中,沐秋跪在了地上:“属下说完了。”
“说完了,那就去看看合棺仪式什么时候开始。”我冷冷道,“跟在我身边的人,话不必太多,也不用指责我,教我如何做事,我只需要听话就够了,若是你觉得自己有别的想法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一定满足你。别出来太久,便忘了自己的身份。”
“……是。”沐秋沉声应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我捏了捏眉心,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其实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也都是事实,如若放在以前,便是死十个朔诚,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可现在呢?我竟然愿意为了朔诚的把自己的性命都许出去?我到底在做什么,都做了些什么?
明明当初的我,是那样杀伐果断,做事雷厉风行,到底是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的?沐秋说得没错,是我变了,我沉溺在了青筠这场梦里,迷失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我失去了自己的武器,失去了自己的防备和盔甲,所以,梦醒的时候,便会遍体鳞伤。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我闭上了眼睛,回想了一遍自从进入青阳王府以后,自己的所言所行,做出的每一个决定,发现自己真的越来越不像开始的模样了,我竟然险些就动了情,把自己的身心交给青筠这样一个危险的男人,哪怕他对我表现出来的是满满的算计和试探,我也会傻傻的被一次用性命“证明”的表白而被蒙蔽了双眼。
可真是出息。
朔诚会有今日,也都是因为我的愚蠢,害死了他。
“来人。”我沉声开口,唤出一名炎卫,“传讯回去,集结人马,今晚等朔公子火葬结束之后,立刻开拔青台山,命莲城三个堂口所有能出战的弟子,集结于青台山下的浓雾坡与我会合,不得有误。
另,发布江湖追杀令,宣告天下,任何炎华宫弟子,但凡除去陌尘殿第一杀手君莲叶,赏黄金万两,以及除宫主外的任意职位。江湖人士,但凡除去君莲叶,提其头来见,可以对炎华宫提出两个条件,内容,不限。”
“是。”那炎卫领命后,立刻离开了。
我此刻,已没了吃东西的心思,再加上自己本来就看不见,也没法吃,干脆就靠在椅子上,盘算着阿娆的下落。手却不自主地放在了腕间的琉璃手串上。
如今我的身子已经扛不住了,不管她到底在哪里,只要寻到她,我便会让她继任宫主,不管她答不答应,此事,都必须尽快确定下来。
这时,沐秋的脚步声靠近,“少主,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带您过去吧。”
“嗯。”我站起身来,由沐秋引着往灵堂走去。
因为太过仓促,又是在晚上,所以来的人不多,我只听到许多和尚念经的声音,还有便是礼官念颂词,工匠搬动棺材板的声音。
合棺的过程很快,在一遍遍的经文中,一颗颗铆钉被钉紧,接着,便是抬棺前往祭坛。我并非死者亲人,青筠也没有要带我在身边观礼的意思,所以我只戴了朵白娟花,跟在了送葬的队伍中。
这些前来送葬的人都是京城各大世家派过来的管家或公子,只是前来露个脸表表心意,在青筠面前做做样子的而已,就连那些哭喊声也是来自专门请的哭丧女,所以他们他们不禁没有表现出伤感的情绪,反而还在谈天说笑。
我正被沐秋扶着混在人群中,便听得一人道:“你说,这青阳王年纪轻轻的,今年不过二十又二,来一趟帝都,怎么妻子没了,如今弟弟又没了?可真是惨啊。虽说权势地位长了不少,可这再多的钱,也换不回活生生的人啊!”
这倒是,他这一趟原本只是为了做戏,却没想到变故这么多,喜气洋洋来,到时候回去,却……
这时,又有另一个人搭了腔:“可不是吗,我听说,这青阳王对青阳王妃那是用情至深,追了她三年,这才抱得美人归,而且,似乎王妃走之前,还怀孕了!这一尸两命的,啧啧。”
???
我什么时候怀孕了!连圆房都没圆,从哪里蹦出来的孩子?简直胡说八道!
有人质疑道:“你这打哪来的小道消息,直到青阳王妃故去,我们也没听说王妃怀孕了啊!”
我暗自点点头,就是,根本就是小道消息,别人胡说的。
“你们还别说,这还真不是我胡说的,再说了,那青阳王妃都去了,还告诉大家有身孕,除了徒增悲伤,还能干啥?自然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那人道:“你们都知道在安晚公主的承露宴上,青阳王为青阳王妃挡酒的事吧?这青阳王妃可是走江湖的女豪杰,怎么可能不会喝酒?唯一的可能,就是青阳王妃怀孕了!只有怀孕的人才不能喝酒嘛!”
当时真就只是青筠为了表现出对我的宠爱,所以挡了酒,绝对不是怀孕!真是说话都不打草稿。
又有人质疑道:“切,要是照你这么说,不喝酒的,那都是怀孕了!”
我心道:可不是么,总算有个明白人了。
“诸位别着急反驳,且听我说完。”那人慢悠悠地接着道:“我有个亲戚在公主府当差,他说当日青阳王醉酒后,与安晚公主厮混,你想想,这青阳王与青阳王妃新婚燕尔的,王妃又生的那么好看,青阳王怎么可能会在外面偷腥,甚至闹出要娶安晚公主为平妻的事?最有可能的解释,还不就是青阳王妃怀孕了,青阳王不甘寂寞,所以才……你们都知道的嘛,这怀孕期间,丈夫找别的女人是很正常的事!
且当日,那青阳王妃会在宴会上暴怒,热闹京城大半的命妇,保不齐就是知道了此事。可她后来被罚,青阳王一求情就带回去了,为啥?惹怒那么多朝臣之妻还能全身而退,这青阳王妃可是第一人,还不是因为有孕在身,青阳王的第一个嫡子,那是何等尊贵?便是皇上和皇后都不敢轻易动的啊!
你们再想想,为何原本要作为安晚公主的嫁妆给青阳王的南疆封地,最后会变成青阳王妃过世时的抚恤?还不就是母凭子贵,孩子重要呗!重点是,我告诉大家啊,这青阳王妃,保不齐就是安晚公主给害了的,不然好端端的,安晚公主为何去了宗祠?啧啧,这其中的道道,可多着呢!”
这些人也都是混迹在个大世家中的人精,怎么会不知后面的话都是真正不该听的东西,于是都没有追问下去。可这人的话不仅说得煞有其事,还能圆了头尾,这下,很多人都已经信了他的话了,纷纷小声议论道:“诶,好像还有点道理啊!这些大人物之间的故事啊,就是曲折离奇,比折子戏还精彩。”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暗暗吐槽:真是精彩,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