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晃晃悠悠地停下来，赤溪道：“少主，已到百寿街了，前面人太多，马车无法穿行。”

阿娆听说到了，兴奋地掀开了帘子，只见外面灯火辉煌，人来人往，夜市已然开始了。她望着街头的火树银花，惊叹道：“少主，好漂亮啊！”

我掀开车帘，出了车厢，只觉灯火携着喧嚣铺面而来，明明是热闹至极的场面，却无端让我打了个寒颤，几分凉意从心里蔓延开来。

有人轻声唤道：“少主。”

我循声望去，顾清风已站在车下朝我伸出一只手来。

我没应，提起裙摆从木阶上走了下来，与他擦身而过，只是不知道他方才是否察觉到了我的异常。

阿娆看够了，这才从车厢出来，我敛了思绪，朝她伸出手，温声道：“快下来吧，不然我们可不等你了。”

“来了来了！”阿娆带着明媚的笑意，就着我的手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拉着我往街上走去。

不得不说，须臾城的夜市是真的很美。此刻天还未黑透，但整个百寿街两旁都摆了灯架，上面挂满了灯笼，火光将本就不暗的街道笼在一片金黄色的暖融中。

灯光下，小贩们正在摆自己的摊子，将货物都放好，等待着夜幕降临，人潮最多的时刻。

霞云山没有须臾城大，夜市也只有上元节、七夕和中秋等盛大的节日才会开放，平日里极少碰到，更是没有眼前这番盛景，也难怪阿娆如此兴奋。

走了一段路，她指着一个挂着羊肉招子的店朝我道：“少主，我们去尝尝那个吧？好香啊。”

我点头，“好。”

青筠和朔诚已下了马车，走到我们身边，见我对阿娆如此依顺，青筠道：“难得见你对谁有这般耐心，这位难道是……”

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慎言。”

此处虽是须臾城，他的地盘，可集市上人多眼杂，难保就没有炎华宫的仇家。不管连月是否把我的身份透露了出去，我也不希望有人因此盯上阿娆。

青筠了然，跟着我一起进了那家小店。

说是小店，其实不冤，整个店里只有两张桌子几条旧板凳，还就摆在路边，显得十分寒碜。我们一个个打扮得光鲜亮丽，显然不是普通人家，尤其身边还跟着一大群护卫，一进去，那小店老板就被吓着了，一时间竟忘了招呼。

阿娆朝他喊道：“老板，你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那老板反应过来，忙道：“几位客官，小店最拿手的便是炭烤羊肉，选用的羊那都是最精壮的，用炭火慢慢烤熟后吃起来最是香嫩，您可要尝尝？”

阿娆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大老远就闻到了香味，老板，能让我们看看吗？”

“当然可以。”

那老板见我们没有恶意，真的只是为了吃东西，便开始活络起来，带着我们走到了小店的厨台后，开始闲谈起来：

“这是今天中午才宰杀的小羊，嫩得很，都不用抹油，一上火烤啊，那油就自己滋滋的往外冒，撒上些香料可是勾人得很！就是天太热了，烤一只羊得出不少汗哩！”

阿娆疑惑道：“既然这么热，那换个其他做法不好吗？”

老板嘿嘿一笑：“我有时候也做水盆羊肉或者羊骨汤来买，只是隔三差五就有人想吃烤羊肉，总不好拂了顾客的心意，于是我隔几日才会做一次。”

“如此说来，还是我们运气好了。”

阿娆一边笑着，一边拉着我凑近了那老板的烤炉去看。只见鲜红的木炭炉子上架着一整只羊，且似乎烤了很久，整个外皮都已经烤得焦黄，为了入味而划开的皮肉外翻着，正散发着浓郁的香气，有肉香也有香料的味道，直让人食指大动。

别说是阿娆，就是我也被勾起了食欲。

“老板，这个烤好了吗？”

阿娆看着看着就忍不住伸手想揪，可这是架在火上烤了半日的，哪能用手摸得？

“阿娆！”

我眼疾手快的把她拽回来，朝老板道：“切一切端过来便是，整只都要了。”

阿娆被我拉着，不敢再乱动。

一回身，只见顾清风、青筠和朔诚以及赤溪等人一个个笔直地站在小店门口，跟门神似的，难怪吓着人家老板。街上的人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许多人都在探头探脑，看得我额头青筋直跳，觉得这群人根本就。不是想来逛夜市，是想给我添堵。

我拉着阿娆在一张桌子前坐下，又唤顾清风坐。顾清风倒是没说什么，十分顺从地坐了，不等我开口，青筠和朔诚便也自觉地跟着坐下。

思及赤溪等人太过招摇，我又朝赤溪道：“我们会在这边待上一会儿，你带几个人去附近转转，看看情况，留两个人在这里就好。”

“是。”赤溪应了，带着人离开，果真只留了两个站在小店门口。

……

他们赤溪一走，店里的气氛便开始变得微妙起来。老板还在割肉，一时间，桌前的五人相对无言，略有些尴尬。

阿娆浑然不觉，撑着下巴巴巴地看着老板割肉，一副恨不得上前帮忙的样子；顾清风则依旧保持着风姿雅态，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青筠则是打量着这点小店，目光时不时落在我身上；朔诚则是直勾勾地盯着我，好像要把我盯出个洞来似的。

我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有些犯蠢，究竟是为什么要把这几个人凑在一起啊！

朔诚忽然站起身来，目光沉沉地看着我，道：“可以和你谈谈吗？”

我正踌躇，阿娆却道：“少主去吧，待会儿羊肉好了，我给你留一份便是。”她虽然嘴上是说着留些羊肉，但其实是想让我把这件事情说清楚，以免日后再惹出事端。

我应道：“好。”

朔诚等着我一起往外走。小店在百寿街街头，往来时的方向走是五福街，人极少，灯笼也点的少，要说点什么也方便。于是我便与朔诚并肩往五福街走去。

朔诚似乎有些紧张，略显稚气的脸上带着犹豫之色，良久，他才轻声问道：“你，是华幽？”

想着他先前说青筠已经尽数告知他了，那我也没必要再瞒，应道：“是。”

朔诚又问：“霍卿，只是你用过的一个化名，是吗？”

我点了点头，心中叹道：这孩子还真是执拗，不撞南墙不回头啊……等等，他似乎比我年纪还大些，青筠说起过他年前就满了二十，只是看起来年轻而已……我反应过来，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

朔诚自然不知道我这番心思，他顿住了脚步，从怀里掏出一串鲜红的穗子，在我眼前展开手掌，声音似乎有些发颤：“这……是你送给我的，你还记得吗？”

我看着他手心那串穗子，伸手拿了过来，果真觉得有些眼熟。只是，这若是我五年前送的，怎么会还保存的这么好？看起来还向新的一样，几乎没什么磨损。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朔诚道：“我把它配在那把你用过的剑上了，后来怕被我弄坏，就把剑连同穗子一起放在了剑架上，再未舍得用过。”

他顿了顿，又道：“我寻了你五年……霍卿。”

听出他语气里的坚持，我抬眼对上朔诚灼灼目光，觉得有些好笑，问道：“你为何会寻我五年？按你的说法，我当初虽然救了你，但却对你出言无状，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羞辱，你寻我，究竟是为了报仇，还是报恩？”

朔诚的目光开始闪躲起来：“我……我当然是、当然是……”

“当然是什么？”

我轻笑一声，将红穗放回朔诚手里，“如你所见，朔诚，我是炎华宫的少主，你是弑神殿的护法，不管当初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当不得真……”

话音未落，几道尖锐的风声骤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