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之中,雷电不歇。
缭乱的电弧雨丝模湖了天际,然而即使在遥远的平原上,也能望见那尊令人凛然生畏的身影!
草棚下的原始人们拜倒在地,懵懂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敬畏。
“我生而热血沸腾,欲与天公试比高!”
崂荒帝君割开了自己的手腕,血随着雨水倾泻,在地上奔涌。
行走在地上的和尚顿住脚步,低头看着没过鞋面的血水,掠身飞上树枝,他仰望被乌云遮蔽的天空,又盯向空中的身影,眼神惊骇。
他即使不专研因果,也感受到了此方天地层层密布的因果之力,而在这等力量下会......
崂荒帝君拔下口中一颗尖牙,扔到血水中,再次愤怒高喊,“我生而有獠牙,万兽见我低伏!”
他将手插进胸口,取出一根最靠近心脏的胸骨,“我主子民昌隆,我佑人族平安,我以身骨为筹,愿人族破体质藩篱!”
这根骨落于地,血水奔涌聚合,苍茫之中啸声渐近渐高。
一尊人影从血水中挣扎而出,兽头,人身,披戴血红铠甲!
只见她抬手一招,獠牙与剩下的血水化作一根狼牙棒飞到她手中!
为什么是“她”,而不是“她”、“他”或“它”?
因为她出现的那刻,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无与伦比的神性,她是崂荒帝君想象中最完美的自己,她为了人族,没有私心!
铁樵尊者忽然想起了从磨刀人手中换来的那张纸,纸上有一种践行规则的方式,便是“幻想未来的自己,按照未来的自己行事,直到成为那个自己”。
所以......陛下是直接省略中间步骤,造出了另一个自己?
铁樵尊者看不明白的事,缘觉和尚看明白了。
那就是一切唯心造!
思想意识、语言文字,这些都不是实际存在的物质,而是从心灵上诞生的认知,你说它存在,它就存在,你认为不存在,那就不存在。
现在,崂荒帝君幻想出了这样一个完美的“自己”,以血、骨这等现实媒介,再加上此方显化的因果规则,将她引渡进了现实,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换句话说,在当前环境下,以大虔诚造出的幻象,会变为现实存在!
崂荒帝君作为创造者也有一瞬恍然,他勘破此方生机为假,但众人以为真,那它就真实存在着。
因此,他有了以虚化实的猜想,未曾想到,竟真造出了那么一尊......存在!
他不自觉地落到地上,朝她走去。
她高三丈,比他更魁梧,也比他更强大,他甚至感觉到她活着!
崂荒帝君在离她十步远的地方站定,静静注视着她。
激动与惆怅在胸腔中来回冲击,崂荒帝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如果是自己......该多好。
她忽然道,“你看够了吗,我要离开了。”
崂荒帝君刹那从自己的小世界里跳了出来,不悦道,“我是你的创造者,你想到哪里去?”
“你赋予了我本性,但这片天地赋予了我生命和使命,我有自己的职责。”她仰头看了眼天空,提醒道,“灭世洪水快来了,早点寻出路吧。”
她转身没入森林。
崂荒帝君脸上横肉一颤,暗中唾骂这片不要脸的天地,骂完又拿它没办法,晦气!
不过她的出现,证明释放心之所愿,便有所成,践行了吸引力定律。
再证一条,只要再证最后一条!
他就能出去!
崂荒帝君屏气凝神,这一条,他要证明相由心生,命由己造!
道修凝本相,武修聚武魂,本相、武魂代表着修士的全部意志,与命运相通。
如若不错,他只要祭出武魂,被此方天地感知,即能证明他过往的一切,造就了此刻的他!
轰!
一头凶悍的虎型巨兽纵身跃入云雨,嘶吼声震荡八方!
随之响起的是城主府中的震天鼓,冬冬冬,三声过后,天降光束,拢住崂荒帝君。
崂荒帝君感知到这道力量要把自己拔出此界,急声嘱咐铁樵尊者等人,“效我之法,尽快出界!”
他不忘带走自己以己道凝出的血树,倏忽,天地改换,茫茫虚空入眼,他一摸怀中,空的,树呢!
“气煞我也!”崂荒帝君胸口闷痛,总感觉自己被从里到外打劫了一遍。
好在他也不是没有收获,这实践规则的过程,于他,可当做对己道的磨砺,此前他背负着魂族的压力,长期与人道斡旋,他不成准圣,有部分原因是因为人道不允许以身补魂者形成气候。
另一方面,他走人道却凶悍,隐隐感受与人道眼背离,在以身补魂和人道眼之间,得放弃一个。
可谓成于人道,困于人道。
现今己道方向愈加明了,他知晓他所有的经历,已将他塑造成了一头勇勐精进的凶兽,他也当以这种凶劲儿,履行他的帝职。
境界桎梏终究松动了几分,成圣在即,只是不知时局如何......
念头甫升,虚空中升起一道道庞大的准圣神识,崂荒帝君被逮了个正着。
仙道?
颢天吗?
他进了仙道的老巢?
“不知道友从何而来?”
询问声自四面八方而来,崂荒帝君定了定神,道,“崂荒天朝之主,意外进入此方天域,委实无奈,我这便离去。”
“崂荒啊,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吧。”
数只大手一同朝他拍去,崂荒帝君浑身一凛,大感荒唐,这又不是那方隔绝外界的地界,在这里,他有无数信仰可以驱使,岂是能随意欺辱的!
崂荒帝君掐诀一召,恐慌陡生,他的信仰之力呢?
这边崂荒帝君出了狼窝又入虎穴,那边花间辞还在夸他眼力不错,那么快就闯出去了。
崂荒帝君挑了个好时机,此方已正式进入虚化实阶段,原始人身上的跳蚤、连绵的大雨,皆可视为征兆。
在这时,因果之力空前强大,凡心之万相,都可能成真。
某些规则也就比较好实践。
奇怪的是哑书生竟然没有阻止。
花间辞手指一勾,阴沉雨幕中凝出三滴血珠,此乃崂荒帝君遗落的血气,被她聚了起来。
丰润白皙的手指间血珠滚转,她推演着崂荒的一生,眼神落在骤雨中摇摆的草芥上,又似乎注视着虚无处的某一幕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