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过来,除了问问祖母明日去不去言哥儿的满月宴,还想求祖母帮我办一件事。”
太夫人见沛柔神色认真,也就收敛了方才与她玩笑的神色。“是什么事?”
沛柔便道:“前几日我三嫂曾经过来看过我。言语中透露的意思,是我婆婆知道我有孕,想让我搬回诚毅侯府去。”
“这倒也算是人之常情,没有把侯府嫡出的子孙生在外面的道理。可我的身子还没有满三个月,我和元放都低调,燕京城里只有万家,瑜娘和娘家的人知道。”
“三嫂要管家,才出了年,家里定是千头万绪的。我婆婆又要忙着照顾世子,分身无暇,几乎是不出门的。平素会上门与她们往来的人家也少,那她们是哪里来的这消息?”
太夫人便道:“你有了身孕的消息,竟然连婆家也没遣了人去说么。这可不正常,沛丫头,你老实告诉我,之前侯府里可是出过什么事?”
若这个“之前”能包括前生之事,那她便是说一日也说不完。即便是今生的事,她也大有可说之事。
沛柔垂下了眼帘,“年初时世子有一个有孕的侍妾,在湖边落了水,大人孩子都没能保住。”
纵然是太夫人,也不由得微微变了脸色。若这不是意外,下手的人,比当年的常氏更是狠戾的多了。
可这也有很小很小的可能是意外,“诚毅侯府的规矩,年轻夫妻敦伦之后,晨起都要饮一碗参汤以巩固元气,以期待早日有孕。”
“开始时我每日都用的一干二净,却一直都没有动静。后来偶然叫一位大夫看了,却说里面加了些叫人不易受孕的药材。”
其中用心,不言自明。
“祖母您应当也知道,这一代的诚毅侯不是何太夫人亲生的,而是从族中过继来的。既然诚毅侯是这样,那轮到世子,自然也可以这样。三房可是有两个嫡出的儿子的。”
太夫人冷笑了一声,“这个小常氏,果然好手段啊。连定国公府里的小姐她都敢下手,难道是欺我定国公府无人了不成?”
“所以才想请祖母帮忙,也多多注意二叔母。她们同样出身宣瑞伯府,应当也有些往来才是。”
“我总觉得,三嫂会知道这个消息,恐怕和二叔母脱不了关系。”
太夫人的目光渐渐深沉起来,“自从你三哥的事情定下,她也消停了许久了。那边的动静,我的确是没有那么在意了。”
“这样看来,倒是我疏忽了。我原先还觉得你相公有些莽撞轻浮,眼见着要建功立业了,先与前程仍然不那么光明的诚毅侯府划清界限,如此看来,他对你是关心则乱了。”
沛柔低了头,微微红了脸,“元放他待我,的确是很用心的。”
“知道了,知道了。”太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他们要败坏你们夫妻的名声,还用了这么下作的手段来害你们,总不会就这样轻轻放过了吧?”
沛柔的神色便带了几分肃然,“他们不是要让世人觉得,是我们夫妻犯了错,所以才被赶了出来的么?那我便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犯了错的人究竟是谁。”
“他们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元放承袭了爵位。虽然我们的确不把这一个二等侯爵的爵位放在眼中,可既然能拿到手,我们为什么不要。”
太夫人没说话,只是看着沛柔,静静地等着她说下去。
她从小就有主意,说起许多事情来都头头是道,可却也几乎没有自己办过什么事情。自己终究不能庇护她一辈子,曾经承欢在她膝下的小孙女也总是要成长的。
沛柔早就已经想好了。齐延告诉她他又要出征的时候,她明明很困,却夜夜都睡不着。
太夫人说的不错,这段时日,她的确是被齐延宠坏了。几乎所有的事情都不必自己去做,想知道什么事情齐延也总会告诉她。
可这段时日齐延不在了,不能保护她,她还是要自己保护自己以及他们的孩子的。
这一生,绝对不会再尝到那种痛。
“礼教森严,父母可以不慈,子女却不能不孝。在这一点上,我们都没有什么办法。若不是怕我吃了这样的亏,元放也不会带着我在距离新年只剩几日的时候还急匆匆的搬出来。”
总不能也像对待何氏一般,让张氏也喝了凝香露吧。她毕竟没有坏到这个地步。她既然对齐延不慈,没有养育过,关心过他一天,那他们也只要还了生恩就是了。
“从前府中的参汤,还有世子房里那个妾室的事情终究都已经过去了,也抓不到他们什么把柄。想拿这件事来做文章,是很难的事情。”
其实她不想搬回定国公府里来,还有一重别的意思。松鹤堂里有太夫人,有陆嬷嬷,毕竟太安全了。
她说她不想见到常氏、柯氏和沐柔清柔,只是找个借口宽齐延的心罢了。
沛柔抬起头,坚定地看着太夫人,“所以我想以身做饵,钓出小常氏,常氏,甚至张氏这几条大鱼。”
*
齐延走后的第二夜,沛柔仍然没有能够睡好。外面似乎是下了雨,她忽然想起来,该去花市买几株芭蕉的。
这样的雨夜,心绪总不能平静,或许听一听雨打芭蕉的声音,她心里反而会平静些。
已经是第二日了。齐延该走到了哪里。
她想起之前齐延曾经和她一起数过的那些地名,默默想象着他此时应该在的地方。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去蜀中了,他应该很熟悉。一去蜀中有三千多里地,即便是急行军,也要走八九日。
不知道他在的地方有没有下雨,不要拖慢了他的步伐才好。
*
二月二十七是海柔的儿子言哥儿满月,沛柔早起梳妆,特意簪了海柔送过来说是给她儿子下小定的金镶宝石如意簪。
沛柔正要出门,就见纭春拿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了门。林霰也跟在她身后。
“这是做什么?”沛柔笑着问,“难道是你相公对你不好,和他吵了架,所以搬回我这娘家来了?”
纭春便笑了笑,“自然不是。若真是和他吵了架,也不敢到这里来烦扰乡君了。”
“四爷出门打仗,乡君一个人在家,即便有扬斛姐姐在,我想来想去也不能放心,这几个月还是住在这边陪着乡君的好,希望乡君不要嫌弃。”
沛柔想了想,也就答应了。扬斛毕竟还要帮她处理家里的杂事,颂春她们又年纪轻,远比不得纭春心细能干。
织夏的婚期定在三月里。可齐延出门,重乔忠心耿耿,自然也跟着去了,三月里就成不了婚了。
织夏不是会抱怨的性子,也觉得能留在沛柔身边久些很好。
这样一来,她在闺中时的四个丫鬟,倒只有绾秋不在了。
齐延送绾秋进了宫中的教坊司以后,她没有再打听过绾秋的消息。今生她们缘分已尽,她不觉得惋惜,也没有牵挂。
沛柔便笑着对纭春道:“阿霰住的小院里还有几间空房,不如你就搬到那里。你相公若是下值了,也可以过来。总没有为了我的事情,反而叫你们夫妻分离的道理。”
“李嬷嬷又是怎么说,怎么没瞧见她过来?”
自从出了劲山先生的事情之后,沛柔和李嬷嬷之间总有几分尴尬。沛柔也只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会给她捎些补品过去而已。
纭春便道:“李嬷嬷其实只在我那里住了一个多月,便被那位劲山先生接走了。嬷嬷说她不希望您知道这件事,所以我也不好多嘴。”
“只是今日我也要搬过来,知道您要问起,也不好再瞒。”
沛柔和李嬷嬷的情分深,她从前是外祖母的大丫鬟,想来和劲山先生的情分,只有比她更深。她在那边也不会过的不好,沛柔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一时又看见纭春身边一脸不耐烦的林霰,“阿霰,相公他不是说想安排你进太医院的么?你是今日不当值,还是根本就没有去?”
林霰便道:“在齐四哥眼中,还有什么事情能比乡君更重要。我才给太子诊了几次脉,齐四哥便去陛下面前说了,调我回来照顾你,我又能如何。”
林霰又嘀咕了一句,“我还想跟着齐四哥去蜀中的呢。”话一说完,纭春就回过头去瞪了他一眼。
在林霰眼中,照顾一个平素身体健康的孕妇,哪有诊断疑难杂症,或是救助前线的将士更有意义。他会这样说,一点也不奇怪。
她正想找一个厉害些的大夫长住府中,齐延还真是把什么事情都为她安排好了。
今日她说好了和太夫人一起出门的,太夫人向来准时,她若是再不动身,只怕就要迟了。
沛柔只好对纭春道:“住的地方你去问你扬斛姐姐就是了,今日是三姐姐的儿子满月,我也不能和你多说了,缺什么,要用什么,只管开口。”
“别把自己当奴婢,就当是自己过来做客的就是了。”
纭春只是笑了笑,目送她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