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延要的一碗鸡丝面,倒是被沛柔吃了大半。平日里她若是吃了东西都是要歇息好一会儿的,可昨日到了后来,她一沾了枕头就睡着了。
等醒来的时候,身边空空如也,齐延早就起床进了宫了。
既然醒了,沛柔也无意再赖在床上,起来由织夏梳了妆,看了会儿昨夜齐延带回来的小兔子,吩咐人先拿去问问灶上的人会不会养,就准备出门往城南的花市去。
织夏的身体已经复原,虽然沛柔不要她服侍,她倒也还是坚持着每日都过来。
重乔已没有了父母,亲事无人操持,就如纭春那时一样,请了扬斛来帮忙。
纭春原来也要过来,只是沛柔赠她的院子在城西诚毅侯府附近。本来是为了方便,此时却很是不方便了。
不过纵然路远,织夏谈起亲事以后,纭春也是常常过来的。沛柔才换了衣服,就见纭春进了门。
她已经做了妇人,今日梳了个简单的圆髻,别了一对珍珠珠花,从前没见她戴过。
沛柔就笑道:“这也是你家相公新给你买的?你戴着很好看。”
纭春伸手去摸发髻上的珠花,“乡君又取笑我。”
沛柔已经将她的身契还给她,也为她销了奴籍,又和她说来许多次,她才在她面前改掉了自称“奴婢”的习惯。
有时候说话,好像又回到了前生她们在香山小院里相依为命的时候。
“方才那句不是打趣,这句才是呢。”沛柔笑着道:“今日又是怎么过来的?难道西山大营的事就这样少不成?”
纭春来这边的宅子,大多数的时候都是费啸送她过来的。
纭春还是容易红脸,就低声道:“昨日他是沐休,今日要赶回去,所以送了我一程。”
沛柔就更是要打趣她了,“我倒是不知道原来西山大营在燕京城东。”
她又看了一眼织夏,“若是你成婚之后,也和纭春与费啸一样恩爱,我就没什么不足的了。”
织夏比纭春更是腼腆,此时就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纭春也看了织夏一眼,笑着道:“乡君也就是看着我们都不会说话罢了。”
一切都收拾停当了,沛柔也就不再打趣她们,对纭春道:“今日我要去花市看看,你是在这里和织夏说话,还是和我一起去?”
纭春想了想,“正好开了春也想买几盆花放在家里,还是和乡君一起去吧。”
沛柔就应了“好”,和纭春一起出了门。
她们才出门,沛柔问过李嬷嬷的好,瑜娘的马车正好也就停在门前,听见动静,笑着掀了车帘。
“沛娘,纭春,到我的马车上来,我们说说话。”
瑜娘的马车的确比她如今的要宽敞,齐延毕竟只是五品小官,她是五品小官的妻子,出行时也就不能像从前一样高调。
上了马车,沛柔四处打量了一下,就笑着打趣瑜娘。
“如今也学起勋贵人家的做派了,光这一辆马车装饰完毕,便要有个百金之数吧。”
这辆马车比瑜娘从前所乘的就华丽的多了,靠垫车帘是蜀锦所制,车上的小机则是紫檀木雕花镶螺钿的,都是极名贵之物。
瑜娘就抱怨,“还不是你那个好表哥。这都是他一早安排好的,我本来也不想这么奢侈,只是他一片好心,我也不好意思说什么。”
沛柔就笑着嗔她,“这是和我抱怨呢,还是炫耀啊?”
她拈起一块桃酥,“连车上的茶水点心都给你准备好了,这样周到,你若是还抱怨,可真是有几分没良心。”
她想尝尝这桃酥,送到嘴边,先闻见了味道,却没由来的一阵恶心。
瑜娘正想反驳她,见她捂着胸口很是难受的样子,就先喊车夫将马车停在了路旁。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恶心起来,回去该叫大夫看看才是。”
沛柔已经恢复过来,摆了摆手,“没什么,只是早上吃的有些油腻了,所以才难受,不碍事的。”
又道:“或许是我坐惯了那小马车,享不了这福。”
瑜娘就嗔她,“脸色都白成了这样,还要和人过不去,你平时和齐元放说话也是这样不成?”
“我看啊,也别去什么花市了,那里什么时候不能去,还是回去先找个大夫看看。”
前生她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只是那时候都没有在意,今生她和几个嫂子都相处的好,她们有娠时有什么症状她也都清楚。
此时见自己也成了这样,心中也隐隐有了预感。见瑜娘这样说,她也就没有坚持,调头先回了家。
只是她们才进了家门,就见茵陈急急忙忙跑了出来。
“乡君,奴婢正在找您呢。万府来了人报信说三姑奶奶要生了。”
沛柔听说,哪里还顾得上找大夫先给自己看诊,立刻就拉着瑜娘往门外走,要上马车去万府。
海柔毕竟是瑜娘的嫂子,她当然也很担心。见沛柔似乎又没事了,也就没有拦着她。纭春却不放心沛柔,跟着一起去了万府。
从这边到万家,坐马车要半个时辰。沛柔知道前生海柔的结局,实在是等不得了,也顾不得身体不适,到底还是骑了马过去。
若是今生海柔还是落了那样的结局,那她为她做了那么多,又有什么意义。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陪着她,她一定要在她身边。
进了万府的门,瑜娘带着她直接往海柔住的院子去。只是稍稍走近了,就听见了海柔的惨叫声。
万长风和他母亲钱氏都在院子里,俱是一脸的焦急。
沛柔也顾不得礼仪了,只是随意的行过了礼,就上前去问钱氏,“伯母,我三姐姐她怎么样了?”
钱氏也没顾上和难得回来的女儿寒暄。
“早上用了早膳就嚷着不舒服,到床上躺了躺,再起来就破了水,是要生了。”
“你们也不用着急,总归妇人生孩子都是这样,海娘又是头胎,都坐下来歇歇吧。”
她虽然是这样说,可看起来却好像比沛柔还焦急些。在正厅里也坐不住,时而要站起来看看产房的方向。
万长风更是急的抓耳挠腮的,恨不得自己去替海柔疼一般。
沛柔就走了片刻的神,也不知道她生孩子的时候,齐延又会如何。这样想着,她就不自觉的把手放在了小腹上。
也是海柔的惨叫声把她唤回来的。她像是知道了沛柔也在这里,居然还喊了一声沛柔的名字。
这下沛柔更是坐不住,隔着产房的门和海柔说话,“三姐姐,我在这里,你别害怕,好好把孩子生下来。”
可在这样的疼痛面前,话语实在是没有力量,海柔的痛呼声一声高过一声,沛柔实在忍不住,只好先回去找钱氏。
“伯母,三姐姐没生过孩子,只怕现在是又痛又怕。我也知道规矩,我不好随意进去,但我实在是担心她,您就让我进去看看吧。”
这里毕竟是万府,海柔是钱氏的儿媳妇。
虽然她和钱氏相熟,知道她不是那样刻薄的人,可该尽的礼数还是要尽到,不然将来难做人的是海柔。
钱氏就担忧地道:“海娘这样我也实在是不放心。给亲家母带了信,她也迟迟不过来。你既然想进去便进去吧,我们家也没那么多讲究。”
“只是我瞧你脸色也不好,产房毕竟糟污,你若是觉得不舒服,就早些出来。”
常氏今生对海柔居然冷漠到了这个地步么?连她生孩子这样大的事情都没准备过来。
沛柔也顾不得多想,转身就准备进产房,却被万长风拦下了。
“五妹,这次就麻烦你了。若不是海娘她不肯让我进去,我是早就要进去看她的了。你进去以后就同她说,让她别害怕,我会一直在这里守着的。”
一直以来,万长风给她的印象都是很理性,很冷静的。毕竟是要带兵打仗的人,遇事是绝不能慌乱的。可今日爱妻在生死关头,他也不由得露出了些焦急来。
沛柔就点了点头,“三姐夫放心,三姐姐她一定会母子平安的。”
和万长风说完话,她就匆匆进了产房的门。屋里有两个接生嬷嬷,并逢春和遇秋。
海柔只穿着中衣,还是要穿大氅烧炭盆的天气,她的衣裳却已经濡湿了,脸上不知道是汗还是泪,鬓角也尽是湿透的。
房间里有些闷,沛柔才进了门,就觉得有些头晕。但她也顾不得了,径直走到海柔旁边,握住了她的手。
“三姐姐,我来了。你别怕,姐夫和瑜娘都在外面等着你,很快我的小外甥就会出来了。”
海柔似乎疼的意识都有些不清楚了,听见沛柔的声音,她才反应过来,“五妹妹……好痛……我……我不要生了……”
“三姐姐,”沛柔用力地握住她的手,“你要坚持住,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了,你怎么能放弃呢。姐夫还在外面等着你和你们的孩子,你一定要坚持。”
沛柔没有生过孩子,可疼痛本来就是能叫人意识涣散的。
海柔从来是个娇娇姐儿,从小到大除了在何家落水那次,也没受过什么伤害,哪里能忍得这种痛。
可这样的事情没人能帮她,沛柔能做的也只有陪伴而已。海柔不能死,她不能再重复前生的悲剧。
她过去的十多年,纵有磨难,结局都是顺遂的,今天也不会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