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下回来,齐延坚持要睡了白日她睡过的贵妃榻,沛柔也只能由着他。只是这样与他共处一室,她却有些睡不着,翻来覆去的。
第二日晨起便是万寿秋狝大典,沛柔要换了乡君的礼服出席,齐延亦换上了他的官服。他们在这里的品阶都不算高,所以都在队伍的后面。
沛柔离她的大嫂,穿着国公府世子夫人服色的陆氏也有很远的距离。
父亲却站在今上身边,与瑜娘的父亲万将军一左一右。永宁郡王好像渐渐地不再像从前一样得今上看重了。
再之后她看见了劲山先生。
原来那日太妃与她说的那个与今上同进同出的玄衣男子,居然也真就就是他。
这些仪典在沛柔看来都十分无聊,她也只是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着,想着自己的心事罢了。
好不容易仪式结束,年轻的宗室子弟或是贵族都已经纵马入了山林,想要好好表现,在今上面前好好出出风头。
昨日瑜娘邀请他们同去狩猎,沛柔已经拒绝了,润声与她父亲也随着今上进了密林中,沛柔就在观礼台上与她的大嫂说话。
“……昨日便过来了,怎么也不来寻我说话。松哥儿也正想着五姑姑呢。”
润声与陆氏的儿子这一次也跟着出了门,听说今上还特意召见过他,赏了一把小弓箭给他,恐怕就是如今他手上这一把。
沛柔就弯下腰去,哄着外甥松哥儿玩,“松哥儿,你可是想五姑姑了?快让五姑姑抱抱,你可重了些没有。”
“想了。”松哥儿是个性子很好的孩子,听见沛柔与他说话,便甜甜地笑了笑,“五姑姑抱。”就扑到了沛柔怀里。
沛柔想把他抱起来,不意他居然这样沉,差点没能抱得动,她就笑着对陆氏道:“大嫂把松哥儿养的好,像养小猪似的,每次见面都比上一次沉手了许多。”
松哥儿就看着沛柔的脸,认真地道:“松哥儿不是小猪。”
沛柔看着他的样子觉得可爱,就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
他却像小大人似的,又偏过头去对陆氏道:“松哥儿也不是小姑娘,娘快把松哥儿脸上的胭脂给擦了。”
陆氏就笑着拿了丝帕要给他擦,沛柔却还要逗他,“男孩子可不能用丝帕擦脸的。”
松哥儿好像就被她唬住了,一时间就挣扎着要下地。
松哥儿实在有些沉手,一挣扎起来,沛柔更是抱不动他。正要把他放下来,却是齐延将他接了过去,“五姑姑没用,五姑父抱你。”
松哥儿和齐延见面的少,被他抱在怀里,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看看沛柔,又看看齐延,忽然抱着头像是在思考。
大家都等着看他能说出什么来,他却眨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他娘:“娘,您说您和我爹的婚事是曾祖母做的主,是吗?”
“那五姑姑和五姑父的婚事是谁做的主啊?”
陆氏就笑着嗔他,“你小小年纪,问这个做什么?”
齐延也逗他,“怎么,你觉得我和你五姑姑不般配么?
松哥儿把头摇的如同拨浪鼓一般,“不是的。我娘生的好看,我爹也生的好看。他们生了个松哥儿,我也好看。”
“五姑姑生的好看,五姑父生的也好看,他们将来生个妹妹,一定也很好看。将来谁能替松哥儿与五姑姑生的妹妹做媒啊?”
大家都不意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间都笑的有些止不住。
陆氏便嗔怪地拍了松哥儿一把,“也不知道谁教你的这些话。快下来,别累着了你五姑父。”
齐延却犹不肯放手,笑着对陆氏道:“不要紧,让我再抱一抱我这小女婿。”
沛柔原先在笑,渐渐地又泛起了几分苦涩来。他口口声声女儿女婿,却又看着她一碗一碗的喝了那参汤。
他说她会同她解释清楚,到底是需要时间想一个合理的理由,还是真的有苦衷。
齐延一直在与他怀中的松哥儿说话,没有注意到沛柔的神情。他居然也很懂得哄孩子,此时便在教松哥儿如何用他的小弓。
一大一小站在一起,大的那个弯着腰,神情轻松地和小的那个说话,而小的那个像模像样地挽着弓,表情严肃,如临大敌。
沛柔忍不住要想,他们今生若能有个孩子,和齐延站在一起,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沛柔便不再看,仍旧和陆氏坐在一旁说话,“大哥哥这几日都在忙些什么,上次我回娘家时,也并没有见到他的。”
陆氏便道:“如今不都是在忙这件事么。”
她意有所指,沛柔也很快反应过来。对付三皇子的第一招已经出了,便不可能停下来,也不可能给他喘息的机会。这件事,指的就是黄河上的事了。
沛柔便有些不想说话,陆氏却又道:“祖母在家中倒是一切都好的,这你便不必挂心了。若是有空,常常回娘家看看便是了。”
“你五嫂也都好,出门前还让我问候你。”
若是出嫁之前,赵五娘或许还能被兄长带着往建业行宫来,可出嫁之后,沛声毕竟还是个白丁,自然是没份参加的了。
“还有一个好消息告诉你,前几日郭大夫进府替我诊脉,说是我又有了身孕了。”
前生陆氏与润声事事都好,只是子嗣上差了些,到最后,也只得了松哥儿一个孩子。今生她能再有身孕,沛柔自然很高兴。
“那可要恭喜嫂子了,也恭喜大哥哥又要做父亲了。若是这次能生个女儿,嫂子与哥哥就是儿女双全了。”
陆氏笑着道:“你哥哥也盼着能是个女儿呢。不过,今日松哥儿虽是童言童语,说的也的确不错。”
“若是将来你与元放真有个女儿,嫁到我们家做世子夫人也是桩美事。我必不会亏待了她。”
沛柔就别过了脸去,不想被她发觉她脸色不对,“松哥儿这样说话,是童言无忌,嫂子这样说话,便是欺负我。我要和哥哥告状去了。”
陆氏就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沛柔又想起沐柔和浔柔的事情来,就问陆氏:“六妹妹和七妹妹也出了孝了,早到了年纪,这亲事家里打算怎么办。”
“正要同你说这件事呢。按理说我们做小辈的不该私下议论长辈,可新进门的这位四叔母,实在也有些不像样子。”
陆氏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皱了眉,“沐姐儿和浔姐儿一出了孝,她就张罗着要给她们说亲。”
“只是她说的那些人家,不是她的什么堂兄弟表兄弟的,就是些叫人实在看不上的破落户。”
“四叔父的姚姨娘你也知道,不是个好相与的主。这几年四叔父不太待见她,她倒还收敛些,如今见自己的女儿们要被这样糟践,拿着把剪子就冲到正屋里去要和你四叔母拼命。”
“那一日你四叔父倒正好在的,她能没伤着你四叔母,倒是在你四叔父手臂上划了道老长的口子,大闹了一场。”
前生汪氏并没有这样早就给双胞胎说亲,所以沛柔那时虽然还待字闺中,却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姚氏爱女无可厚非,只是没想到她这样豁得出去。
伤着了她自己,或许还能算的上是苦肉计,偏偏伤着了四叔父。只怕连双胞胎在四房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陆氏继续道:“你四叔父很生气,祖母见四房闹的实在有些不像样,便让陆嬷嬷写了几张帖子送了出去。到底是她老人家面子大,第二日也就都有回音了。”
“哦?祖母为她们说了哪户人家?”
“为你六妹妹说的是忠武侯李家的三郎,七妹妹则是致了仕的蒲阁老家的小公子。姚姨娘自然是愿意的,只是你六妹妹似乎有些不情愿。”
忠武侯李家如今只剩了个空爵位,可到底也是侯府,以沐柔的出身计,算是个不错的归宿,她向来听姚姨娘的话,这次倒是不肯听了。
“你七妹妹便更是麻烦,只说要替从前的郭氏叔母守满了三年的孝才肯出嫁。若是蒲家人肯,那便定下,若是不肯,那便罢了。”
浔柔曾经是养在郭氏膝下的,她若是真心这样说,倒也不枉费郭氏当年悉心教养她的一番情意了。
沛柔便关切道:“那蒲家的人可给祖母回话了不曾?”
陆氏答她,“这也就是近几日发生的事情,十八日我便随着你大哥哥来了建业行宫,倒还真没有听到家里的消息。等回府之后,若有消息,我再让人送信给你。”
也罢,若是这门亲事不能定下,从前她答应郭氏替四哥浣声的婚事操心,她已是办不到了,公主突然来了这样一着,谁也想不到。
等回了燕京,她便把这份情报在浔柔身上好了。
不过,前生浔柔是做了四皇子的侧妃的。说起来,她今生也和浔柔相处了许多年,还是没觉得浔柔有哪里特别,能被四皇子看中做了侧妃。
周十二娘已经足够优秀了,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诗词歌赋无一不晓,不然她也不可能那样顺利地就成为皇子正妃。
或许男人就是如此吧,总想将春花秋月悉数握在手心。
沛柔又望了一眼齐延,松哥儿的小弓此时正在他手中,特制的小弓箭搭在弦上,一松手,立刻飞出了很远。
松哥儿站在地上看他射箭,不停地拍手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