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个儿四爷闲聊的时候,曾经说起过,这趟回京,康熙帝从杭州那边一登船就有些不舒坦,虽然有医术高超的御医悉心照料,大船也足够平稳,并没有太严重的不适感觉,却难免有些精神不振,所以回到京里就直接给这些随行出巡的皇子和重臣都放假了。
四爷也不打算一回京就上蹿下跳地去吸引旁人的注意力,打定主意要好好歇歇乏。
而素来看重规矩的四爷现在不在自个儿房里,显然是去看望身怀有孕的媚儿了,想起媚儿有孕的事,尔芙有些心塞,却也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因为很显然从四爷下午过来说的那些话的内容来分析,四爷似是对媚儿有孕这事,亦是有颇多不满。
除此之外,尔芙怀疑乌拉那拉氏一族知道这消息都不会很高兴。
刨除已逝的嫡福晋乌拉那拉氏留下的嫡长阿哥弘晖不说,从媚儿被英哥塞到四爷身边的随意做法就能看出,显然那位被乌拉那拉家的老族长上钻下跳想法子安排了一个侧福晋名分的瑞溪格格更被寄予希望,而现在瑞溪还没有入府,媚儿就先一步有孕,乌拉那拉家族该如何在两个同样出身乌拉那拉氏的姑娘投资,这显然是一笔算不清楚的糊涂账了。
最重要的就是这里头还搅合着一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嫡长阿哥弘晖。
乌拉那拉氏是满洲八大贵姓,在朝堂上,也很有话语权,可是要分别投资在三个人的身上,显然会力所不逮,而不论谁被舍弃,怕是都会如同现在的小乌拉那拉氏珍珠格格似的满肚子牢骚委屈。
不过尔芙可不会滥好心地替这些情敌操心未来,更不会为了贤良的名声去主动提及瑞溪进府的事情,她随口又问了问其他各院女眷的动向和反应,吩咐诗情替自个儿在脑后松松垮垮地挽了个圆髻,便素面朝天地往书房走去。
相比起府里这些乱糟糟的事儿,尔芙显然更在意自个儿在外的产业,虽说有白娇这么一位精明干练的好帮手帮忙打理产业,操持全盘生意,不过她也不能显得太无所谓,毕竟是成百上千万两银子的买卖,谁也不是圣人,即便白娇忠心于她,更感恩她的救命之恩,但是财帛动人心,总还是要注意几分才能更加放心。
这趟去圆明园,一去就是两三个月,即便是经常有书信往来,可是有些问题,也绝对不是信上的只言片语就能说清的,既然是回到府里,府里这些女人也都已安顿好了,她也该打理自个儿的事儿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她命诗情给管事嬷嬷那边送去了对牌,定下了明个儿出府的事。
安排好这些,尔芙又命人去门房那边取来最近两月送来府里的请帖、拜帖,另外也命人给揽月楼那边送去信,吩咐府里养着的戏班子好好排演新戏,准备过上个三五日就将交好的福晋、夫人们请过来热闹热闹,天知道看着那足足有一篓子的请帖和拜帖的时候,她是有多么的无奈和苦闷,谁说古代统治阶层的日子清闲来的,自打她坐上嫡福晋的位子以后,她就不知道睡觉睡到自然醒是什么滋味了。
事实证明,没有人是能够随随便便成功的,如已逝的先福晋乌拉那拉氏那样在外有着不错名声的福晋,个顶个都是八面玲珑的交际好手,放在现代的写字楼里,也绝对个顶个都是商场称雄的白骨精,别看尔芙在玉牒上是雍亲王的嫡福晋,但是想要在皇室宗亲这个圈子里站稳脚跟,却并不是很容易的事儿,谁让当初的乌拉那拉氏对外形象太完美了,也正因如此,才会弄得即便是四爷已经发现乌拉那拉氏表里不一、阴狠毒辣的一面,却不能名正言顺的休妻另娶,只能另想办法地做出下/毒暗算的事情来。
正因为四爷当初的做法上不得台面,也就害得尔芙在宗亲眷属间的名声不大好了,虽说没人会戳尔芙的后脊梁骨,私下的传闻和各种流言蜚语,却是一直不断,除了少数几个曾经和她有过来往的宗亲女眷愿意理会她,其他更多明媒正娶进门的嫡福晋都对尔芙这个继福晋颇为不屑。
当然,上述所说都是和尔芙身份地位相差不多的亲王、郡王福晋。
那些地位比不得尔芙的官宦女眷,即便是心里不齿尔芙是侧室扶正的继福晋,面上却还是很乐意和尔芙这位性格随和的四福晋套套交情,为自家爷们在四爷跟前刷刷存在感的,谁让她一直深受四爷恩宠的,她们巴不得能求着尔芙替自家男人吹吹枕头风,也亏得她们不了解尔芙的心态,不然怕是她们也舍不得带着大把好东西上门逢迎了,因为尔芙知道自个儿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无知妇孺,压根不会掺和到四爷官面上的那些大事,更甭提替那些毫无了解的官员给四爷吹枕头风这种事了。
“你一会儿拿着这摞拜帖去趟秦嬷嬷那边儿,和她商量下,挑选个合适的日子,办上一场赏花宴,请她们过来热闹热闹,另外这叠请帖,你让秦嬷嬷代笔,委婉地推辞了吧,至于最后这几张请帖,你让秦嬷嬷记好了日子,从库里挑选合适的礼物备好,我是打算要亲自过去的。”尔芙心里乱糟糟的想着,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对照着大嬷嬷离府之前给自个儿抄写的关系表,将一篓子的请帖和拜帖分门别类的放好,依次指点着,沉声吩咐道。
其中,有两份大红洒金的请帖,被尔芙格外郑重地放到了书案抽屉里。
一份是老十福晋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的请帖,美其名曰的说是新近得了一盆金色的茶花邀请妯娌们过府热闹热闹,不过尔芙再详细问过毓秀姑姑以后,这才知道敢情是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所出的小阿哥弘暄种痘成功,兼着刚刚过去生辰没几日,所以特地摆宴庆祝一番。
另一份则是老十四福晋完颜氏前两日亲自送到圆明园的请帖,亦是摆宴庆祝,庆祝的原因和老十福晋阿巴亥博尔济吉特氏摆宴庆祝的原因是一模一样,一样是为她所出的两个小阿哥弘明、弘庆祝顺利熬过种痘的险关,顺道也是给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所出的小阿哥庆祝种痘成功。
“今年还有谁家的小阿哥和小格格被送到太医院那边参加种痘了?”尔芙仔细将请帖放好,又将日子格外郑重地记到桌面放着的记事簿上,扭头对着诗兰问道。
细说起来,现在府里的小阿哥、小格格们,要么是已经种过痘的,要么是还没有到种痘岁数的小家伙儿,倒是让她都快要忘记弘轩和小七去种痘时候的那种忐忑不安了,不过这小孩子是迎风就长的,今年没有自家的孩子们去种痘,但是明年、后年呢,还有自己亲生的小米团,那也是眨眼就要到种痘年纪的,她或许是时候该把牛痘这个思路和四爷说说了,也免得到时候又要经历一次那种生死不受掌控的危机感了。
想到这里,尔芙的眼中流露出了几分落寞和无奈。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这个时代,她永远想象在这个时代养大一个孩子需要付出多少心血,在这个没有优生优育理念的年代里,不论男女,成婚的年纪都太小,明明自个儿的身子骨都没有长好,又如何能生出康健的孩子,小七和弘轩能够健健康康的养大,尔芙已然觉得是幸运无比了,但是单靠幸运,实在是太无助了。
即便有可能会引起其他穿越女的注意,她也不能在缩在乌龟壳里了。
当然,她也明白,她根本不可能再继续隐藏在自个儿的存在,只要有穿越女存在,甭管那个穿越女是四爷粉,还是温润如玉的八爷粉,亦或是温敦忠厚的十三爷粉,皆不可能疏忽掉她这个不该出现的四福晋,甭管是谁都会针对她,所以她又何必做那些掩耳盗铃的事儿,反而可能坑害了自家粉嫩可爱的小米团。
尔芙这么想着,便也就打定主意,倒也没有再去注意诗兰的回答,她抚了抚发顶簪着的白玉雕玉兰花簪,起身就着门边盆架上摆着的铜盆里的清水洗了洗手,擦拭去手指上沾染的墨痕,迈步来到了次间里坐下,专心致志地做起了针线活儿。
虽说有针线房里的绣娘伺候,但是她还是渐渐习惯了自个儿做些针线活,尤其是荷包、香囊这种小东西,并不是特别繁琐麻烦的东西,也不大讲究绣技,用来练手艺最合适不过了,而且也是赏人的好东西,尤其是用来打赏那些来钱道多的仆从婢女们,比起赏赐金银财宝,更是合适。
只可惜,她这针线活才拿到手里,还没绣上几针,四爷就脚步匆匆地过来了。
“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听着外面的通禀声,尔芙放下手里的针线活,仔细地将细如牛毛的绣花针扎在花朵形状的针包上,一边起身整理着衣袍,一边轻声嘀咕着,不过动作却是不慢,随着她话音一落,便已经来到门口,正好迎上进门来的四爷。
走到门口,尔芙抬眼一看,暗暗后悔,自个儿出来地太着急了。
因为她看到四爷的身后,竟然还跟着臊眉耷眼的媚儿呢。
虽说媚儿是臊眉耷眼的狼狈样子,不过脸上妆容精致,发髻梳得精巧,一袭淡绿色绣云纹的大襟绸袍,应是衬得她多了几分曼妙来,这么一对比自个儿的邋遢做派,尔芙如何能够不觉得后悔呢!
好在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一边随着四爷进门的脚步来到堂屋摆着的太师椅坐稳,一边很是平静地打量着进门就跪在堂屋里的媚儿,好一会儿才满是困惑地对着四爷轻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阿!”
“让她自个儿说。”四爷没好气地回答道,冷冷瞟了眼下首跪着的媚儿。
“既如此,那媚姑娘就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惹着四爷不痛快了!”尔芙闻言,虽然知道四爷这话不是冲着自个儿来的,却也有些不高兴地抿了抿唇,她扭头看了眼下首跪着的媚儿,淡声说道,好像她喜欢管这种事似的,真是……
被尔芙问到头上,媚儿不敢继续装委屈,忙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只是不等媚儿说完,尔芙就想骂娘了,她就知道小乌拉那拉氏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明知道媚儿有孕,还不好好约束着身边的宫婢仆从,竟然任由身边宫婢做出欺辱媚儿的事情来。
如果这事是发生在私下里,有尔芙这位做福晋的压着,倒也算不得什么事情。
谁让媚儿进门就是个侍妾,说是主子,其实地位比宫女高不了多少,便是没有小乌拉那拉格格故意支使,底下宫女也不会将她看在眼里,毕竟府里的正经主子这么多,谁还会将个侍妾放在眼里头呢,可是偏偏事就那么巧地赶在四爷过去的时候发生了,再然后四爷就满脸不痛快地领着媚儿过来了。
目的不用说,就是要尔芙重新给媚儿安排住所。
不怪四爷会如此反应,虽说四爷不看重媚儿是事实,却不可能不重视媚儿腹中的子嗣,四爷一进门就这么拉着脸装冰山,便已经是很不高兴了。
对此,尔芙只能是认倒霉了,她苦着脸看了眼下首跪着的媚儿,苦思片刻,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此番府里修葺,因为要修葺的院落角落,所以最先修葺的就是有主子入住的院落,另外那些空着的院落,重新涂刷过的油漆还没有干透,怕是不好住人,也唯有碧池苑旁边的听雨斋一处,方便安排媚儿姑娘了。”
听雨斋是一处新修的带水榭的院落,前后两进,前院上房,面阔五间,前接抱厦,左右有厢房和倒座,后院有面阔三间的二层绣楼和一处延伸到水面上的凉亭水榭,比起碧池苑还要更宽敞几分,本来是尔芙特地给小七修建的学堂,只不过还没有在四爷这里过明路,看起来好似是一处空着的院落,突然冒出媚儿的事情来,看来就唯有割爱一条路了。
不过尔芙到底是有些不甘心,所以说完就问起四爷的意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