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而与此同时的正院里,有了诗兰在外挡驾,尔芙舒舒服服地睡好午觉。
她抱着米团,漫不经心地打着哈欠,轻声询问着刚才都有谁过来给自个儿请安。
不过不用问都可以猜到,顶多不超过两个人。
因为这府里的女人就没有那么蠢的,只要有一个被挡在院门口没进来,便不会再有人过来。
原因无他。
左右这府里也没有和自个儿关系特别好的情敌姐妹,也就意味着诗兰不会对任何人别眼相看,已经有了一个人碰壁,谁还会主动送上门来找不自在呢!
只是她还真没有想到陆格格和格格会一块过来给自个儿请安……
对于陆格格,尔芙对这个人说不上喜欢,却也说不上反感,就是觉得陆格格看人的眼神给人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仿佛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气,又仿佛是怜悯同情的做派,如果是一个出身显贵的人有如此态度,并不算特别,偏偏陆格格就是个逃荒跑出来的孤女,一无显赫背景,二无荣宠之盛,还真是不知道她骨子里的自信是怎么培养出来的。
而说起格格这个人,尔芙就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将她丢到世界尽头去。
这还真不是尔芙没有容人之量,也不是尔芙看人下菜碟,完全是因为格格被抬进府的原因,一个不知道被谁从哪个犄角旮旯挖出来的和自个儿有几分相似的女人,穿着和自个儿相似的袍服,擦拭着相同味道的胭脂水粉,梳着媲美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发髻,趁着自个儿诞辰的机会,将已经微醺的四爷拉上床榻,先有了夫妻之实,不得不抬进府里来,估计没有几个女人能大度地对其笑脸相迎吧……
不管别人怎么看,反正尔芙觉得自个儿没有那么的宽宏大量。
她认为她能够做到不苛待格格,便已经是她送给格格最后的体面了。
格格也知道尔芙不待见她,所以不论是尔芙做侧福晋的时候,还是尔芙成为嫡福晋以后,这么长时间,她从未主动跑到尔芙跟前儿刷过存在感,哪怕是不得不碰面的请安礼,她亦是习惯性地躲在最角落里,好似生怕尔芙瞧见她犯恶心似的……
今个儿,格格居然和陆格格一块过来给自个儿请安,好特别有木有!
对此,尔芙很有些好奇,忙问道:“她怎么过来了,说过什么?”
诗兰闻言,忙将陆格格和格格过来的一举一动都复述了一番,笑着道:“奴婢瞧她们就是过来找主子您示好的,就和之前过来的李侧福晋一样,都是希望您能替她们在主子爷跟前儿说些好话吧!”
“有这么简单么?”尔芙有些疑惑地呢喃道。
随即,她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忙问道:“你说她过来的时候抱着好多绣活儿?”
“是的,主子,她们就是借口要您替她们挑选一下送给乌雅格格的礼物过来请安的啊!”诗兰不明所以地轻声回答道。
尔芙闻言,也没打算替诗兰解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那就对了!”
说完,她将怀里还睡着的米团小心放到枕头上,又替米团盖好了小被子,对着诗兰招招手,示意诗兰上前扶起坐得腿都有些麻了的自个儿,迈步往外面走去,路过厢房旁的小小空场时,还不忘招呼一声冯嬷嬷,免得小米团那边没有人照顾着。
回到正房里,尔芙直接开口吩咐诗兰去找管事嬷嬷索要倚月阁那边的记档了。
在丝绣上做把戏,这在府里不是什么太稀罕的事儿。
少时片刻,去旁边跨院索要记档的诗兰就抱着厚厚一摞记档册子回来了,这还仅仅是专门记录倚月阁领取份例的记档册子,要是将各处各房各院的记档册子都搬过来,尔芙估计都能够堆满一间屋子了。
这府里女眷每月领取的份例,其囊括之广,可以说是面面俱全,从胭脂水粉到绫罗绸缎,从珠宝首饰到针头线脑,从瓜果蔬菜等各类食材到冬日取暖必备的红箩炭……可以说是将一个女人日常所需要的所有东西都包括在内了,要是一个对生活品质不是特别挑剔的女人,基本上不必再花费任何银两了。
当然,这个不挑剔,可能也是缺钱所致。
比如格格这种出身太低的格格,根本没有让人羡慕的嫁妆,连作为嫁妆带进来的几套新衣裳,那都是针线房特别赶制出来的,这样一个女人又如何要求能过得更精致,只能是依仗着每月发下来的份例过日子了,毕竟这府里什么钱都能省,唯有打点各处的银两不能省。
而尔芙要记档过来,想要查的就是格格有没有每月都领取很多数目的针头线脑。
因为据她了解,格格自小就被卖到戏班子里学习,从三岁开始到入府之前,从未接触过针黹女红这些普通姑娘必备的技能之一。
一个从未接触过针黹女红的人,想要练出一手能得到诗兰夸奖的绣技,那是肯定要下苦工练习几年的,所需要的各种丝线和娟纱,也必然不是个小数目,但是超过份例外的针头线脑,哪怕就是从针线房要些碎布头,那都需要用银子打点。
可是格格的月例银子,并不够多……所以这件事有可疑。
虽然尔芙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就可疑了。
不过翻翻积年的记档册子,也并非什么坏事,也能发现不少小秘密呢!
毕竟这记档册子里的内容太详细了,谁、哪天、领了什么,这都是能从记档上查出来的,从领取东西的频率和人名,便能猜测到谁更加被格格看重些,这还是尔芙能够想出来的一点,如果换做一个心细如发且善于推理的人查看,估计连格格每天吃过什么、做些什么都能推测出来。
诗兰取过来的记档册子很全,从格格入府第一天到今天为止的记档册子,全都摆在了尔芙的跟前儿。
尔芙先是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本记档册子翻翻看,这是倚月阁最近几个月份例领取情况的记档,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她又将最下面一本记档册子抽出来,这还是乌拉那拉氏做福晋时候的东西呢,连纸页都有些泛黄了,翻起来都透着一股樟木的味道,显然是堆在箱笼里有些日子的旧东西了。
和账目味道一块传来的,还有肉眼不可查的粉尘在飞舞。
尔芙拧着帕子,堵在口鼻处,忍着打喷嚏的冲动,一页页地细细翻看着,还真发现了些问题。
比如格格进府之初,只是妾侍,没有品级,地位最低,也就是常说的通房丫鬟,仅仅是解决男人需要的一件工具,加之她入府的原因不够光彩,还闹得尔芙和四爷起了隔阂,四爷并不喜欢她,住所都安排在了府里最偏僻的地方。
照说她的日子该过得很艰难,毕竟这府里各处看人下菜碟的奴仆不要太多。
不过尔芙从记档上来看,却发现并非如此。
比如说,大厨房每日送过去的瓜果点心,虽然并非是最好的,却也是日日不断。
而府里大厨房的管事刘胖子,这个人是府里最擅长逢迎拍马的人了,他怎么可能费心费力地照顾一个不得宠的小小妾侍呢,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特别交代他要照顾格格这个人。
那时,负责掌管大厨房庶务的人是李侧福晋,也就是被贬为庶福晋的大李氏。
如果单单看大厨房这边的记档,那么尔芙会觉得照顾格格的人是大李氏,但是再看看其他各处给格格送过去的份例,便能排除这个可能性了。
因为不单单是大厨房在特别厚待格格,针线房、洗衣房、花房……所有的地方都是如此,连府里最不起眼的杂役房那边儿,亦是如此这般,能有这么大手笔地照顾一个人,在这个四爷府里,除了四爷这个当之无愧的男主人,也唯有坐拥正院的嫡福晋乌拉那拉氏了。
那么这个交代要善待格格的人,可能会是四爷么?
答案,毋庸置疑。
虽然在朝堂上,四爷一贯奉行着隐忍谨慎的做法,但是在府里、在女人这方面,他一向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说宠谁就宠谁,从来不做那种偷偷摸摸的事儿,更不会竖个靶子在他真心疼爱的女人之前吸引火力。
比如他最初偏疼宋氏,哪怕是乌拉那拉氏嫁进阿哥所,他依然如故。
比如他特别疼爱李氏的时候,爱屋及乌地帮衬着李氏的娘家。
比如他疼她,他更是将她视作逆鳞。
虽然这么说起来,好似四爷是个很容易喜新厌旧的人,但是真正和四爷朝夕相处的尔芙却明白,其实四爷并不是喜新厌旧,他只是如同所有中二期的富二代一般,一直在盼望着一份不掺杂任何功名利禄的感情而已。
如宋氏、李氏,最初的时候,她们也如同尔芙这般,懵懂无知,敢爱敢恨,高兴了就大声笑,不高兴就耍脾气、闹性格,但是随着她们在四爷身边的时间越来越久,便渐渐变了一副模样,那份四爷曾以为是真心的感情变了质,再加之有了更好、更特别、更加单纯的尔芙出现在四爷跟前儿,她们就彻底失宠了!
好吧,这么一说,好像还是四爷有喜新厌旧的毛病。
不过情人眼里出西施,尔芙绝对不认为四爷是个喜新厌旧、且阴险狡诈、腹黑内敛的人,更是毫无底线地将过错都推到了其他女人身上。
即便尔芙对四爷的评价不是太客观,但是有一点是她没有猜错的,那些特别照顾格格的婢仆,并不是和尔芙如胶似漆的四爷私下吩咐的,而是那阵还没有显露出心如蛇蝎本质的乌拉那拉氏安排的,包括后来格格从妾侍晋升格格,包括后来格格住在更加靠近前院的倚月阁,这些事儿都是乌拉那拉氏一手安排的。
因为在乌拉那拉氏看来,尔芙除了这张脸还算不错,并没有什么优点展现出来,四爷却那般偏疼尔芙,显然是冲着脸来的。
而格格虽然入府的原因不光彩,但是她和尔芙模样相似,且身段更加玲珑有致,擅长昆曲,性格也好,而且又是从小在戏班里长大,最擅长察言观色了,好好地栽培一番,必然能将乌拉那拉氏所嫉妒得要死的尔芙拉下台去。
乌拉那拉氏敢如此栽培格格,除了这些,还有一点,那就是格格的出身太低,低到就算是有朝一日四爷爱她,爱得如同当年的顺治帝和董鄂妃那般不顾一切,也威胁不到她乌拉那拉氏的地位。
只是她没有摸准四爷的脉,没想到四爷真是连看都不看格格一眼,白白浪费了她乌拉那拉氏的一番苦心,也弄得格格就剩下给尔芙添恶心这么一个作用了。
不过乌拉那拉氏也没有翻脸不认人,多少是个助力,再说这府里的花销都是四爷出的,那些银两花在谁身上不是花呢,所以格格那边儿的待遇,也就一直保持在一个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程度上了。
这一切在尔芙上位以后,这才有了改变。
如果尔芙不是翻看过去的记档册子,她还真是发现不了乌拉那拉氏和格格之间的羁绊和牵扯,因为那时候乌拉那拉氏在尔芙心目中,那简直就是女人中的典范,也是她钦佩无比的偶像,更是她发自内心觉得对不起的那个人,而且那时乌拉那拉氏还特地安慰她、劝她,她哪里会想到乌拉那拉氏就是那个在她的诞辰上挖坑设套的人呢!
尔芙因为发现了乌拉那拉氏和格格之间的牵扯,甚至都忘记了她查看记档册子的本来目的,一双眼睛充满了血丝,红彤彤地如同兔子眼睛似的盯着记档册子上的一行行墨字,牙齿紧紧咬着下唇,暗恨自个儿那时太傻太天真,竟然留给乌拉那拉氏那么多坑害自个儿的机会。
不过她还是反应了过来,乌拉那拉氏和格格有牵扯,到底是时过境迁了,眼下格格突然跑过来对她示好,这才是她需要操心的当务之急啊……
她停下自个儿继续翻看过去记档册子的手,丢下手里的记档册子,将一摞记档册子按照时间前后分成了三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