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关系重大, 老夫人立即就找了所有人训话,就连被禁足了的楚云梨也被叫了去。
寿喜院中, 气氛比上一次更加凝重。
老夫人眼神凌厉的扫过屋中众人, “多余的话我也不说了,反正你们只记着,侯府若是丢脸, 你们面上也无光。”
众人听训,并没有人反驳。
老夫人看向齐氏, “聘瑗, 我们侯府对不住你。但你也别忘了, 当初冀儿带了华氏回来后, 我虽然不喜欢她, 但也怕武宁武昌两家结怨,可说了婚事作罢的。是你非要嫁进来, 这些年来,你没能生下孩子。但侯府上上下下没人敢对你不敬, 就连华氏在你面前,也摆不起主母的谱。”
齐氏低着头, 看不见她的神情, 只看得到她下巴处肌肤苍白。
“这些都是因为我,我觉得亏欠了你。但是,你既然嫁了进来,便不应该对侯府不利!外头的那些流言……你是想要毁了侯府吗?”
齐氏抬头,皱眉道, “不是我!”
“此事针对华氏而来,最恨她的人只有你,不是你是谁?”老夫人怒斥,“你们一个个都当我老眼昏花辨不清吗?”
齐氏起身,“您是长辈,但也不能污蔑于我,我是恨华氏,但这屋中还有人要恨。”她伸手一指楚云梨,“她才是想要把这内情合盘托出的人。前天她的名从族谱上被划掉。等到京城中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被换出去的侯府姑娘,要不要族谱,她也是正经嫡女了。”
前面哪怕代芋姗被记上族谱,但没人觉得她是嫡出,都觉得她是外室女来着。这么说也没错。
老夫人狐疑的看了看楚云梨。
楚云梨把玩着自己的指尖,不紧不慢道,“是不是正经嫡女有什么要紧?祖母已经把我禁足好几天了,公主府那边一点想要退亲的动静都没有。都说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只要公主府婚事没变动,我无所谓。为了这个害我娘就更不可能了。”
确实,禁足之后,余奉安也来接了她一回,不过被老夫人以婚期不宜见面太频繁为由挡了回去。稍微一打听,都知道她被禁足的事,昨日还问名,拿了她的生辰八字走,一切如常。
屋子里一阵安静,齐氏冷哼,“炫耀什么?不过又是一个狐媚子而已……”
本来不紧不慢的楚云梨霍然站起,一巴掌就甩了过去。
“啪”一声,屋子里的人都怔了怔,老夫人最先反应过来,“反了天了,有长辈在此,你居然还敢对长辈动手?”
齐氏捂着脸,一巴掌就要打回来。楚云梨后退一步,“她骂我狐媚子,这是她一个长辈该说的话?再有,“又”是一个狐媚子,分明是骂我娘!当今以孝治天下,我娘被骂,我身为女儿岂能干看着?”
楚云梨倒不非要为华氏讨什么公道,这齐氏本身对她并不客气,话里话外全是鄙薄,府中的下人都知道,二夫人不喜欢刚回来的大姑娘,暗地里说了她不少坏话。
齐氏一巴掌落空,再次上前,老夫人怒了,“放肆,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吵。”
陈冀出声道,“最要紧还是玄奇那边,他不能说出内情,只要他闭嘴,外头的那些流言,终究也只是流言而已。此事……”
老夫人叹息一声,“祖孙一场,我亲自去吧。”顿了顿,“芋姗与我一起去。”
楚云梨不明白她为何要带上自己,不过看看陈玄奇的惨样也不错。
说走就走,老夫人直接带着她就上了马车,今日找了众人说话,要的似乎就是陈冀这一句话。
马车中一片沉默,到了京兆尹的大牢外,嬷嬷上前与衙差说话,很快,有人亲自带着他们进去。
进了大狱,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老夫人皱皱眉,衙差见了,笑道,“狱中就这味道,您这样的贵人不习惯,像我们闻久了都感觉不到了。”末了还干笑两声。
两人从牢房边上路过,到处鬼哭狼嚎,披头散发什么样的人都有。好多人都趴了过来看热闹,甚至还有人伸出手来想要抓她们,不过被衙差直接一鞭子抽了回去。
很快,衙差指着角落中的一间牢房,“大公子就在里面,大人没对他用刑,我们也知道他的身份,让他自己住了一间,绝对没有人欺负他。只是大公子来之前就受了伤,有些狼狈。”
边上的嬷嬷适时递出了一个荷包,“多谢你照顾。我家主子想要单独和大公子说说话。”
衙差收了荷包,满意地退下。嬷嬷也带着伺候的人退远了去。临走前,递了个食盒给楚云梨。
楚云梨接过,老夫人已经到了门口蹲下,里面的陈玄奇看到她,从角落中的干草上拖着一条伤腿连滚带爬的扑到门口,急切道,“祖母,祖母……你救我出去好不好……”
老夫人被她吓得后退了一步,本就是蹲着的,一退之下险些摔倒,好容易稳住身子,裙摆已经被他抓住,“祖母,放我出去……那女人故意勾引我的,我不是故意的……”
说的是他逼死一家三口的事。
老夫人叹息一声,“玄奇啊,你受苦了。”语气哽咽,连眼圈都红了。
陈玄奇趴在地上呜呜地哭。听到还有动静,抬眼就看到了拎着食盒走近的楚云梨,先是狠瞪了她一眼,然后眼神就落到了食盒上,再也拔不下来。
从他入狱算起,已经过去了二十天,本来只能卧床的他,如今都能自己挪动了。
老夫人擦了眼睛,慈爱地笑笑,“想吃饭吗?芋姗给你带了好吃的。”
一边说,已经伸手接过食盒,把饭菜拿了出来,从最底下塞了进去,因为饭装得太满,进去的时候还撞上了木栏,米饭上面沾了不少灰,但陈玄奇根本顾不上,捧着碗头埋下去啃了一口,筷子都不要,用手抓了一把菜和着饭一起往嘴里面塞。
老夫人一脸心疼地看着他吃,等他吃完,吩咐楚云梨装好碗筷,又从怀中掏出一枚符纸递了进去,“这是祖母特意给你求的平安符,你戴上……”
楚云梨正在低头收拾碗筷,那符纸从她面前递过时,隐约闻到一阵药味夹杂在其中,又看了看面前的饭菜,嘴角微微勾起。
陈玄奇住在狱中,想要让他死的法子有许多,都不用收买衙差,直接在他们面前表达出侯府厌弃了陈玄奇就行了。这个世上,永远都不缺仇富的人,陈玄奇一个富贵公子,要是没有庇佑,指定被欺负。他还浑身是伤,很容易就死了。
但是她没想到,老夫人连这都等不得,那符纸上带上了些安神的药,饭菜中还下了毒。要是没意外,陈玄奇会在睡梦中无声无息就没了。
他是死刑犯,就算事死了,根本不会有人查。
老夫人给平安符,嘱咐道,“你别闹,乖乖的,等我想办法救你出来。”
陈玄奇顺手接过平安符,闻言大喜,“我还能出来吗?”
老夫人笑了,“当然,你是武宁侯府的大公子,我肯定会想办法救你的。等着吧。”
说完,那边的嬷嬷过来扶她起身离开。
楚云梨碗筷还没装好,见陈玄奇捏着平安符,满脸都是笑意,嗤笑道,“别傻了,人证物证俱在,你都判了刑了,除非劫狱,要不然,你只有去行刑时才能出这大狱。”
“你懂个屁!”陈玄奇鄙视地看她一眼,“你在乡下长大,哪里知道侯府的厉害。祖母自小最疼我,她说救我,就一定会救的。”
楚云梨摇摇头,“她疼的是她的大孙子,你是吗?”
“就算我不是她亲孙子,但近二十年来的感情不是假的。”陈玄奇语气很自信。
楚云梨叹口气,“其实,那平安符有毒。”
陈玄奇一愣,“你胡说!”
“这么久不来看你,非得等到就要行刑了才找你……”楚云梨装完了食盒,道,“给我吧。”
好半晌,陈玄奇才将手中平安符递给她,“你能不能帮我给郡主带句话?”
等楚云梨拎着食盒出来,老夫人已经上了马车,回去的路上,老夫人眼睛通红,问,“感想如何?”
感想?
侯府太凉薄,养了十几年的孙子说毒死就毒死了。
当然这话不能说,楚云梨反问,“您想要我怎么想?”
“不出明日,侯府就该收到他的死讯了,若是没意外,该是重伤不治。”
语气阴森森的,转而又和缓下来,还带着几分悲戚,“我也心疼他,但是为了侯府,他不能留!”老夫人眼泪又下来了,她擦了一把,冷肃道,“就像是壁虎,断尾求生,该舍弃的就得舍弃。别人我不知道,武宁侯府,容不下别有用心的人。无论那人是谁,我都不允许存在。包括你!”
楚云梨明白了,合着非要带她出来,就是为了警告她,别做对侯府不利的事。适时做出一副惊讶模样,“他会死?那饭菜?”
老夫人已经不再哭,意味深长看她一眼。
接下来一路,更加沉默,到了侯府后,楚云梨立刻就让丫鬟去府中的大夫那里要了一副安神的药熬了。
当然,药没有喝。
拿这药的目的,是想要告诉别人,也是想要圆了老夫人的愿望:她被吓着了!
翌日早上,果然传来了陈玄奇暴毙的消息,却不是重伤不治,而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才没了性命!据说他痛了半晚上,痛得说不出话,在牢中的地上,写了“祖母”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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