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楼里伸出来的人脸,大部分显然都还处于精神失常的状态里。
当季山青在惊惧之下,拉着林三酒一连退了好几步的时候,他们头上那一张如同白蘑菇一样的脸,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就像是见到了天底下最滑稽的事,他兴奋而歇斯底里的笑声,一抽一抽地传遍了夜空。
“你看,”肥胖男人站在原地没有动,神色温柔地说道:“即使同为捕食者,我也没有把这些肉分给他们吃,毕竟一个人只够我吃九天的。这么宝贵的东西,你还不快点拿过去给你姐姐?”
他的语气,就好像这截小肠是什么莫大的光荣似的。
季山青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紧紧地抿住了嘴唇。
“不吃这个,精神病就绝对没办法好。”肥胖男人笑眯眯地说,手里的小肠抖了抖。滑颤颤的肠子被他这么一抖,血丝登时流了下来,从末端“啪嗒”一声掉下了一团模糊稀烂的东西,大概是短发女人没消化完全的人肉。
季山青不是不想说话,但是此时在种种激烈情绪的撞击下,他生怕自己一张嘴就会吐出来。他能做到的,只有咬着牙、苍白着一张脸,不住地摇头。
不管怎么说,这个东西绝对不能入口,这不仅仅是恶不恶心的问题——他拼命压下一阵一阵的反胃,尽可能地想抓紧时间理清思绪。在镜屋中的五个月,他全是靠着自己的聪明谨慎才没有被拆的,此刻思维也早就自然而然地转了起来,试图分析起了眼下的情况。
目前在这个世界中,已知的一共有三种人——一是患上各种精神疾病的普通人,在这个人群里,或许有不止一个像林三酒这样被传送来以后疯了的进化者;二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吃喝过普通食品,全靠精神病人肉活下来的堕落种,他们的身体素质显然已经与普通人有了分别;第三,就是眼前的胖子了。
胖子这类人的情况更加微妙了——他的身体素质似乎比之堕落种又高了一筹,而且也出现了像是进化能力一样的东西;但是如果不吃堕落种的肉,这些变化就不会显现。
想到这儿,季山青下意识地抬起头,飞快地在居民楼上扫视了一圈,忽然发现自己差点错过了一个问题。
……既然这些“捕食者”大部分都还精神不正常,为什么他们此刻都整齐划一地探出了头?人都疯了,总不可能还会按命令办事;更何况,肥胖男人压根连喊都没有喊过。
这说明,在楼下有什么东西是同时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的。
……而除了不远处那具被啃咬得残破模糊、气味冲天的死尸,季山青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了。
那么,他可不可以认为,这些人即使在精神疾病状态下,也对堕落种的死尸肉有了一种生理性的渴望?
假如主人吃了堕落种肉的话,会不会也出现相应的变异——?
只是这个念头还没有深入下去,季山青就感觉一片庞大的阴影笼罩住了自己。
他刚才想得太入神了,一时间连那个肥胖男人的行动都没有察觉到;直到他说话时包着一嘴巴血水的声音在自己头顶上响了起来,季山青才被惊了一跳。
“仔细想想,你姐姐也不必急着现在就吃了它。”肥胖男人靠得太近了,他身上酸臭血腥的气味清清楚楚,中人欲呕。一把将小肠扔在地上,他的眼珠慢慢挪了下来:“……说起来,你到底是男是女啊?因为,我刚才突然想到了一件有趣的事。”
快,【经济泡沫】——
季山青的脑海中浮起这几个字的时候已经晚了。几乎连发动能力的时间都没有,一股大力已经重重地撞击在了他的胸腹处,登时远远将他打飞了出去。
“普通精神病人的肉我吃了没用,”肥胖男人嘿嘿地笑着说,“……堕落种的肉吃了又只能管用一段时间。说起来,还有一种人的肉,我是从来没吃过的。”
季山青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飞速扫了一眼主人——林三酒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给吓了一跳,此时正茫然地眨巴着眼睛,嘴里咕咕哝哝地,好像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肥胖男人漫步走过她身边,似乎对她暂时没有什么兴趣。
季山青站起身,一边盯着肥胖男人,一边摸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安全带;见它们都还绑在身上,这才松了口气。
“既没有吃过人肉,也没有患上精神病……”
肥胖男人的语气忽然柔软了起来,带着如梦似幻般的陶醉感:“你不觉得,这样的人肉一定尝起来非常纯净吗?它会起什么样的作用呢?真是太叫人好奇了。”
……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防身?季山青拼命地想。
“搞不好,你身上有什么宝贵的抗体呢。”
当吐出这句话的时候,肥胖男人明明离他还有好几步的距离;然而季山青才刚刚想动,眼前就又是骤然一黑,双脚离了地——只是身体腾空的那一瞬间,并没有维持下去,反而又立刻被一股力道给拽住了;当礼包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只觉浑身血都凉了。
他的安全带,正被肥胖男人拉在了手里。
“……好端端地,为什么身上要带着这个?”他在一脸的肉\沟里笑着说道。“女孩儿的肉更甜嫩一些,让我看看你是男是女吧——”
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出口,安全带已经“嗤啦”一声,被肥胖男人给徒手撕开了;原本就已经破碎成了一条条的外衣没了束缚,登时飘飘扬扬地从季山青身上落了下来——
肥胖男人一撒手,季山青便像一团没了骨头的软肉似的,“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
拆掉一部分包装,季山青的感官能力就会丧失一部分。此时他已经既看不见也闻不见了,若不是外衣下方还有一层深蓝色的底衣,恐怕连听觉也会彻底丧失。
只不过那层底衣也早就千疮百孔,支撑不了多久了。
这就是身为一个物件的感觉吗……他迷迷蒙蒙地想到,感觉到连思维也迟缓了下来。
连肥胖男人猛地扑了上来、好几百斤砸在身上的感觉,也仿佛像是隔了一层一样不真实;当底衣的衣领被撕开以后,季山青顿时失去了与自己身体的连接感,仿佛有人突然把他的身体换成了木头做的假肢一样。
礼包原本以为自己在被拆开时,一定是五感交杂的;然而他似乎渐渐失去了许多感情与思维,反而只剩了一片绝望的平静。
“……我说,你动别人东西之前,都不问问主人的意思吗?”
在一片粗重的喘息声中,从一个好像很远的地方,模模糊糊地响起了一个女性凉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