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铮匆匆赶到军营中, 大步进入帐子, 还没坐下,李多便匆匆而至。
“千户, 郧阳来了急报。”
陆铮一边拆信,一边问,“益州兵马到何处了?”
“还在郧阳外,停住了,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他娘的简直磨死人了!”李多气得上火, 他昨夜熬了一晚上没睡, 就怕什么时候打起来,哪晓得益州的人马既不走, 也不攻。
陆铮展开信纸, 眉梢蹙起,借道?
随手将信递给李多和帐中其余人, 众人一一看过, 俱松了口气,神色缓和道,“原来是借道啊, 他娘的怎么不早说?!害得兄弟们熬了一晚上!”
待抱怨完了,却发现上首的陆千户一直未发话,众人面面相觑,李多带头问,“千户打算如何?”
陆铮闭目,随后道, “郡守有命,怎敢不从?让他们进。”
李多等人乐得不用打仗,俱道,“是,那属下这就安排下去,让他们进。”
正出去之际,忽的听见陆铮冷冷的一句,“等等——”
辰时,益州蒋鑫派了来使,为表诚意,孤身入了卫所,求见陆铮。
辰时三刻,陆铮见了来使后,命卫所营中将士撤防,让益州兵马借道,过郧阳,入并州。
益州兵马通行无阻,从西北入了郧阳,正彼此相安无事之际,兵戈忽起,益州人马忽然暴起,杀了卫所众人个措手不及。
李多见状,怒喝道,“蒋鑫,你好歹将门出身,竟甘愿行此出尔反尔之事?你这小人!”
蒋鑫高坐马上,嗤笑道,“小小百户,也敢在我面前叫嚣!”
两人说话间,蒋鑫手下大将已带人将卫所团团围住,因着他们忽然暴起,卫所军队竟是毫无还手之力,很快败下阵来。
蒋鑫却压根没将卫所看在眼里,对手下大将道,“子秦,这里交给你了。”正骑马欲走之时,忽然想起什么,勒停了马,回首道,“记得砍了我们宗郡守念念不忘的陆千户的脑袋。他送我这么一份大礼,我总要还他一份。”
蒋子秦领命,送蒋鑫及军队出了卫所,前进的方向却不是并州,而是郧阳。
蒋家意不在并州,被他视作囊中之物的,是对他打开门户的郧阳,甚至,是兖州。
蒋子秦回身,目露杀气,提刀走向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李多。
……
益州人马一路入了郧阳。
郧阳郡尉乃宗鸿心腹,正乐呵呵等着蒋鑫同自己演上一场好戏,见益州人马,起初还毫无反应。
蒋鑫坐在马上,抬指,箭出,郧阳郡尉立亡,坠于马下。
此时郧阳军队才反应过来,然一方早有准备,筹划多时,另一方却是军心散漫,不费多时,胜负已分。
蒋鑫其人急功近利,好胜心极强,见如此轻易拿下了郧阳,满心趁胜追击,剑指兖州广牧。
郧阳乃兖州西北门户,而兖州又位于中原中部,占兖州,进可夺豫、徐、扬三州,退可将益兖二州作为据守,对于益州而言,绕过兖州打并州,哪里有吞下兖州来得划算。
蒋鑫亦垂涎兖州已久,此番竟让他得了机会,咬下郧阳这块肥肉,自然不肯轻易停手,只以防万一,亲自屠了宗鸿等郡中官员,留了部分人马守住郧阳,不日便朝兖州去了。
然他一走,却不晓得,他好不容易打下的郧阳,立即成了旁人的地盘。
蒋鑫前脚刚走,后脚陆铮带兵攻郧阳。
一日前,蒋鑫毫无防备之心,留下蒋子秦,命他攻下卫所后,便立即出发前往郧阳。
却没想过,这竟是陆铮的计谋。
蒋鑫数万精兵,卫所区区一万多,倘若要大,自然敌不过。
因此,一开始,陆铮便没想过要和蒋鑫硬碰硬,叫李多示弱,装作毫无还手之力的样子,让蒋鑫等人生出轻慢之心,待蒋鑫走后,一举拿下蒋子秦与其人马。
一招“以弱制强”,使得炉火纯青,险些将自己人都骗了过去。
酉时攻城,天色未明,郧阳已经拿下。
卫所军队入郧阳,安顿下后,李多匆匆来报,“千户,蒋鑫那厮果真带人去广牧了!他留下守城的将领已捆了丢进牢里了。”
陆铮为筹划这一场,数夜未眠,但人倒是很精神,看不出半分疲倦,点头道,“好,你拿我的令牌,去清点郧阳军队人数。能收编的,皆编入队伍。”
蒋鑫虽拿下了郧阳,但对郧阳并不上心,相反,他看重的是整个兖州,因此并没花太多心思在郧阳郡上,郧阳那位倒霉郡尉手下的人马,见他一死,几乎是半打半投降,死伤虽多,但于大局无损。
李多领命出去,陆铮没睡,翻出了进城后从郡守府弄来的舆图。
蒋鑫此前虽打了两场,但人马伤亡少,五万大军,留在卫所的不过五千,留守郧阳的三千,剩下全被带去了广牧。
而广牧,为兖州重城,钟氏据广牧数十年,不是块好啃的骨头。
但蒋鑫来势汹汹,这场战,谁输谁赢,倒是不一定了。
但眼下的陆铮,并不打算即可去救广牧,广牧落入蒋鑫之手,郧阳自然逃不掉。但他不傻,此时去救,没半分好处,反倒会将他手上的兵马砸进去。
待他理清思绪,起身朝外看,窗外已是一片明亮。蓦地,他想起了家中等着他的知知。
他此时心头攒动着火,他不再满足于当个普普通通的千户,蒋鑫之事,对于他而言,既是一次突变,更是一次际遇。当初,宗鸿费劲心思夺他性命,但棋差一着,他陆铮没死,宗鸿,曾经高居座首的郡守,却成了一具无头尸首。
乱世之中,死生就在一瞬之间,那死的,必不能是他陆铮!
对着舆图,他脑中思绪万千,野心和欲望几乎充斥了他整个脑海。权势真是个好东西,尝过权势在手的甜头,便再无人肯甘愿做一凡夫俗子。
然而,起身后,看见窗外的一派明亮,心头蓦地出现了出征前,那个替他收拾包袱,满脸担忧望着自己的女子,霎时心中一片柔软,沉甸甸压在心头的野心和欲望,仿佛一下子轻飘飘了。
强按下立即将知知接来郧阳的想法,陆铮沉下心,坐下,开始见府外等候已久的下属,一桩桩一件件,皆有条不紊安排下去。
拿下一座新的城池,要做的事很多,和上一次不同,上一次陆铮只是来救郧阳于水火之中,仗打完了,便也完了。
但这一回,却不是如此,他不是数月前的陆铮,自然不会再将郧阳拱手相让。
虽然管理郧阳,对他而言,不算易事,但重兵之下,倒还算太平。
用了数日,将郡中俱清查干净了,陆铮才着手接家人来郧阳一事。
……
卫所中,陆家。
青娘跑得气喘吁吁,一路小奔进小院,急声道,“娘子……”
知知昨夜未睡好,堪堪入眠,立即便被惊醒了,连鞋袜也来不及穿,下榻开门,“青娘,是不是有夫君的消息!”
陆铮在外打仗,卫所内虽未受波及,连残兵都没见到,但知知仍是胆颤心惊,惦记着陆铮的安危,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激起她紧张的情绪。
青娘喘过气,道,“郎君派人来接您,吁,接您去郧阳,马车就在门外。”
知知整个人立即松懈下来,夫君既派人来接她,那说明他很好。缓过劲儿来,才有心思问,“怎的接我去郧阳?夫君为何不归?”
青娘哪顾得上回话,急道,“娘子快收拾吧,郎君派来的黄百户正在外边候着。旁的没说,只说是郎君的吩咐,接娘子过去。”
知知匆匆整理好,来不及带什么衣裳,被催促着上了马车。
青娘陪着她,一路从卫所到了郧阳,从前进城皆要检查,这一回竟是连拦都无人拦她们的马车,知知心中不由纳闷,但到底没有时间多问。
马车停下,青娘率先踩着矮凳下了马车,知知等着她来扶的时候,车帘蓦地被掀了开来,她抬头看过去,便撞上一对熟悉的暗色眸子,浓烈的情绪,蕴含其中,直直望着她。
知知惊喜唤他,“夫君!”
陆铮被这一声夫君唤得心头愉悦,低沉一笑,“过来,知知。”
知知起身,微微弯着腰,听话的朝陆铮走近了一步,入了他身边,便见他一双大手忽的搂住她的腰,霎时将她整个人抱出了马车。
知知羞的不行,不知道夫君今日为何如此高兴,整个人藏进他的怀里,不敢抬头,生怕被人认出。
陆铮倒大大方方的,他带来的人早已识趣撇开头去,疾步入了府邸,才将人放下。
知知红着脸,见私下无人,勉强没那么羞了,小声道,“夫君,下回不能那样了,叫人看见了多不好。”
说着,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一双清亮眸子满是担忧,“夫君,你没受伤吧?你若是受伤了,不许瞒着我。”
陆铮道,“我没事。”说着,牵着知知,朝精致的府邸走去,道,“这些日子,你暂时住在这里,待日后有功夫了,再弄个大些的。”
知知此时才有心情打量府邸,四处望了望,很快没了兴趣,道。
“住哪里都可以,我都听夫君的。夫君何时接婆母她们过来?”
陆铮的脚步一顿,语气略带一丝不自在道,“过些日子吧,待郡中诸事安稳了,再去接母亲。”
陆铮既然这样安排,在知知看来,定然是有他的道理,她一向不多问,便也抛开这事,兴冲冲道,“也不知膳房在何处,夫君今晚回家麽,若是回,我下厨做些好吃的。”
陆铮道,“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