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瑶带的袋子里，已经装了四五条鱼了。

在陆爷爷的口头指导下，顾瑶把草色的编织袋固定在水边，这样钓上来的鱼就不会因为缺少很快干死。

此时，阳光温暖，水光粼粼。

空气里还有水边特有的水湿气，四周不知名的枯草在阳光下亮晶晶的。远处，有飞鸟掠过，大概是喜鹊或白头翁之类的鸟。

顾瑶莫名感觉，在这里，她好像整个人都有些轻，感觉很放松，灵魂被闲置，可以好好舒展的感觉。

“爷爷，我是不是曾经见过你呀？”

顾瑶看着陆爷爷粗糙干瘦的脸，脑海里浮过一些零星片段。好像曾经有个老人在她摔倒了委屈哭兮兮的时候，把她拉起来，递给她一块薄荷糖。带着笑，用看小辈的慈祥眼神看着她。依稀记得，她好像后来吸着鼻涕，把糖囫囵地咬在嘴里，笑得傻傻的。

“嗯，也许呢。”陆爷爷笑笑，拉起鱼竿，鱼上钩了。

身后传来声音，顾瑶回头，是陆西臣。

“你来了？”顾瑶惊喜极了。

今天他穿的估计是以前的旧衣服。顾瑶记得，大概是高中时候的衣服，略有些紧绷。

陆爷爷压根头都没回，所以没有注意到，看到的话估计要生气。刚刚他们还讲到陆西臣多么不喜欢钓鱼以及有关的活动。

但是顾瑶却觉得可爱，正是这一点点的别扭和幼稚补充了她对陆西臣的认识，让她对他这个人更加了解。

“回去吧。”陆西臣看着一坐一蹲的两人，有些看不过眼地转过身子。

“哦。”顾瑶起身，有点晃，蹲久了。

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一身，也有些看不过眼。因为要来这边，顾瑶吃过饭就换了一身，一身耐脏的衣服。

“爷爷，走吗？”顾瑶也感觉可以回去了，他们已经钓了够多的鱼了。

“你们先回去吧，我再钓会儿，快上钩了。”

咦？是吗？顾瑶想呆着再看会儿，看了看陆西臣，指指陆爷爷，示意陆西臣。

逆着光，顾瑶看到陆西臣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伸出手。

嗯……是要拉自己吗？顾瑶手指动了动，没有伸过去的想法，甚至把手背到身后，扭过脸去。

她的手刚握了鱼竿，还摸了湿漉漉的鱼身子，仔细捻了捻手指，上面好像还有无意中碰到的黏黏的鱼鳞片。刚才没觉得哪里不对，现在却觉得哪哪都不太对。现在的她，好像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很邋遢的样子。

估计头发也有点乱，刚刚钓鱼太开心，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脸上也不太干净。

陆西臣不管她这些，见她动也不动，还光明正大地缩回手表示拒绝。走近直接拉了她的手就走。

“那爷爷我先走啦！”顾瑶被拉得一个趔趄，边稳住身子边转过身子和还在垂钓的陆爷爷说。

“好好。”

走了一段距离，陆爷爷已经远远的，看不到了。陆西臣突然把她的手松开。

“什么东西？”陆西臣甩甩手。

“呵呵。”顾瑶抿抿唇，笑笑，像做了坏事一样，把手一背。

两人就这样在秋日中午的阳光下走着，脚下是两米见宽的土路，路旁还有丛生的枯败杂草。

一个像高中生，一个像犯了错的孩子。

“手没事吧？”陆西臣问。

“没有。”顾瑶摇摇头。

怎么会这么问呢？只是钓个鱼，顾瑶有些不太懂陆西臣的想法。

“我小时候，咳，和爷爷钓鱼的时候，曾经被鱼鳍划到了手。那时候还小，开始也没感觉疼，只觉得鱼身上一片红，有点碍眼，就泡水里洗。”

“噗嗤。”顾瑶没忍住，两手挡在嘴巴前笑了。瞅了瞅陆西臣，恰好看到他回头。

陆西臣挑挑眉，没有说什么，只是好像叹了口气。

“后来呢？”顾瑶忍不住追问。

“后来？你猜吧。”

“告诉我呗，我不告诉别人。”顾瑶竖起两根手指，眼睛亮亮的。

陆西臣看她一眼，并不回答，顺带加快了步伐。

“不要害羞嘛！告诉我呗！”顾瑶有些激动地追上他的步伐，小声喘着说，几步路的距离，已经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

“自己想。”陆西臣等她跟上来，放慢了脚步，说。

“好嘛好嘛。”顾瑶嘴里应着，心里暗暗偷笑。嘿嘿，你不告诉我，不是还有伯母吗？这种事情，顾瑶想，伯母肯定知道。

陆西臣走着，心想，她好像越来越放肆了。不过，被自己惯的，也挺好。

走到村头的时候，迎面跑过来一群小孩子，七八岁的孩子。

看见他们，几个小孩也不避人。直直地跑过来，把两人围起来。一个小一点、矮一点的小孩直接冲过来抱住了顾瑶的双腿。

顾瑶被冲得往后退了几步，被陆西臣扶着才没摔倒。

“姐姐，姐姐。”

一时间，一小孩子喊姐姐的声音好像形成了声浪，一阵一阵的，把顾瑶搞得头晕。

小小的孩子抱着她的腿，小脸仰着，笑成了一朵花。顾瑶看着，想要把放在自己腿上的小手拉开，也没成功。也怕伤到他，顾瑶没敢用力。

“西臣？”顾瑶求救地看向陆西臣，声音软软的，一点刚才想要刨根问底的勇气都没有了。

陆西臣刚才放开顾瑶的手后，手就一直在裤子口袋里揣着，此时也不见有要帮顾瑶一把的意思。

“姐姐，要糖糖。”扒住顾瑶双腿的小孩喊了几声姐姐，然后笑嘻嘻地伸着小手。顾瑶看着，觉得自己莫名多了一个“腿部挂件”，摘不下那种。

其他的小孩子看了，也纷纷念着糖糖，声音都是脆生生的，像新摘的莲藕。

“额，”我可没有糖糖呀，顾瑶心里暗暗叫苦，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索性耐下心来和自己的“腿部挂件”商量着。

“小朋友，姐姐现在没有糖糖。不过，姐姐会做小船船，做给你们好不好？”

“好哎！”“腿部挂件”小朋友先是听到没有糖糖嘴巴一撇，此时笑得眼睛弯弯的，嘴巴里几颗稚嫩的小牙。

其他小孩也是笑嘻嘻的样子。

“那有小朋友带纸了吗？”顾瑶询问，心里却想着赶快搞定，快点走。她不想被陆西臣看到自己这般狼狈的样子。

一个穿蓝色夹克的小男孩看其他人都拿不出，沮丧的样子，有些骄傲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卷软绵绵的卫生纸来。

顾瑶看着举到自己面前的这一坨，一时也感觉十分地捉急。她再会叠小船，也不可能用软绵绵的卫生纸做出小船来呀！

正抓耳挠腮地费心思索时，顾瑶瞟到陆西臣压根遮都懒得遮掩的笑，心里顿时更恼了，脸上瞬间飞起了火烧云。

陆西臣感觉顾瑶心里的火已经快要烧到自己身上，手已经从口袋里拿出来，想要说点什么，至少把顾瑶生气的名单上把自己的名字给划掉。

“嘿！西臣哥！”

这时，一个扎双马尾的二十来岁的姑娘跑了过来。

“真的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西臣哥，你是去看静雅姐的吗？我们一起去吧。”一时间，姑娘眼里的世界好像只有陆西臣一人，其他的人仿佛都变成了空气。

“不是。你来的正好，这些小孩……”

“他们啊，是随我一起去玩的，家里大人不在家，我帮忙看着。”

哦！大人不在家啊！你来看着啊！这得多闲啊！顾瑶一瞬间，脑子里无数念头划过，最终汇集到一个问题上。

这姑娘认识陆西臣口中的静雅，和陆西臣关系还挺好，也就是说。陆西臣、姑娘和某静雅姑娘曾有一段她不知道的，说不定还很深情的一段美好旧事。

只是，如今那静雅姑娘不知道跑哪儿了，只剩下两个有着一段与她有过的记忆的两个人在这里还念着她。

可真是很好的关系啊！

顾瑶的心里咕嘟咕嘟地冒着酸水，脸色一会儿变，一会儿变的，一时气恼，一时羞愧，一时又恨恨的，也不知道是在恨哪一个。

一时间，百种念头闪过，也只是现实中的几秒钟罢了。

脸上一热，顾瑶眼前一片黑影，随即有阳光映入眼中。

“姐姐，你好像快哭的样子。”

一个估计是小孩子里面最大年龄的小男孩看着她，认真地说。刚才也是他凑近亲了顾瑶一口。

唔。好暖。顾瑶眨眨眼，不舒服和难受好像被她眨眼的举动给眨没了。

那边，两人相谈，甚欢。

顾瑶勾起唇角，笑得极美。

“那以后有机会了，姐姐给你们叠小船船好不好啊？”

“好啊！”小孩子们也很乖，没有淘气地让顾瑶不舒服。

顾瑶心里好歹有一点点畅快，随手采下几朵小花，折了几串路边的低矮槐树叶子，编成一个草帽，放在那最小的孩子头上。

小孩子高兴坏了，也不抓着顾瑶的腿不放了，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小心地去碰头上的草帽叶子。

其他的小孩也围在他身边。

有个小孩突然开口。

“花花要戴在女孩子头上好看。”

其他孩子犹疑地彼此看看。

顾瑶看着那小孩快要哭了的样子，摸摸他的小脑袋，“小孩子不管这些的。好看的。”

劝了一会儿，小孩子才鼓了鼓脸，眼睛里包着的一汪眼泪这才没有掉下来。

其他小孩也反应过来，纷纷安慰他。

只有那个大一点的孩子在一边安静站着，沉默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