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魅一直寸步不离地紧跟着隐心眉,用她的话说那就是“明白失去之后的痛苦才能加倍珍稀”。可是隐心眉以前在做女奴的时候,也没被人这样紧盯过,搞得她现在一见到白魅就有点打怵。
“那位白姑娘,”库佩抓住一个时机,眼下正好是隐心眉打发白魅去前方侦查,他策马靠近隐心眉,他们此刻正随着阉人部队沿着鳄鱼小径深处女妖林地,“似乎对隐小姐有些不同寻常的感情——您不觉得吗?”
“以前当我还是个被到处转手贩卖的奴隶,我觉得我是最悲惨的;但是所有的不幸或者是幸运,都源自我隐底莲人的血脉,我身上的恶魔戳记——然而就算我过得是猪狗不如的生活,但至少我的贞操还在,”因为库佩特殊的身份,所以隐心眉能和他毫无保留地谈论这些和其他男人无法提及半句的话题,“但是白魅自从九岁开始就过上了被凌辱被玷污的日子,而且还是被自己养父手下的人;更别说她那雪女之血的病症,让她活得就像个吸血鬼,所以……”
“所以?然后呢?”
“所以我很同情她,我要是有个妹妹的话,我绝不对不希望她过得像白魅一样。而且我的确偏袒她,没有了她,我和你都无法从乌云堡的邪术迷阵之中走出来——”
“可是,隐小姐,您这是在回避我的根本问题,”库佩打断她的滔滔不绝,“我说的是,白姑娘对您有不同寻常的感情,您只是在向我阐述您为什么对容忍她,可是您却一直没有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隐心眉面色一惊,随后微微垂下了脑袋,她胯下的红马像读懂她心思一样放缓了脚步,于是两人脱离了队伍,像是骑马审阅队伍一样,目睹着库佩手下的骑兵从自己眼前列队而过。
“也许是,也许不是,”隐心眉终于开了口,“我觉得白魅是不是对我有特殊的感情,这点不重要。她知道我对她只能尽主仆情份,其余我什么都不能给她。这点我虽然没有明说,但是聪慧如她,一定早就揣透了我的想法。”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你这么拼命去做销毁魔鬼血钻这件危险的事,我从桑阶口里已经得知到了足够的信息,这是威盛凯帝国的事,你完全可以拒绝。”
“这件事只有我做才是最合适。而且如果维洛戈萨生灵涂炭的话,无论是十二国联盟还是自由邦,都无一人能幸免。这种事,我怎么能拒绝?”
“如果真的想要销毁魔鬼血钻,方法就算不多,也一定还会有其他的路子走。隐小姐,我一直想问你,”库佩不再用您来称呼她,而是改用了你字,“你做这件事,是不是因为赛瑟皇帝的要求?”
“我做这件事,是因为这是我义不容辞的义务,就算不是赛瑟要求,换了其他人,我也会这么做的。”说完,隐心眉像是想要避开这个话头一样,策马跟上了队伍的末端,库佩见状也立刻追赶了上去。
“我说,库佩大人,你难道没有别的事可做吗?”隐心眉开始生气了,她这个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人涉足她心底最深处的想法,她要么就是插科打诨,要么就是陡然发怒,反正就是不会好好聊天,“这种事不是女人之间的谈话吗?为什么你要这么穷追不舍呢?”
“普通人之间的爱情的确不适合当做一个男人的谈资,但是,你不是普通人,你的一举一动决定着多国的走向,你的爱恨情仇也决定着维洛戈萨的爱恨情仇,难道你还想否认吗?隐殿下,”库佩一针见血地指出来,“坦白说,我的确涉及了你不愿意向他人透露的心理禁区。我的确无礼了,请你原谅。但是,我从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你绝不是个普通的姑娘。所以,我恳请你听我一句话,绝对不要自我欺骗。因为别人的谎言顶多伤身,而来灵魂的谎言却能扭曲你的未来。”
“你想要我说什么呢,库佩?”隐心眉非常生气,并不是因为库佩说得不对,恰恰相反,他的每句话都戳中了她的要害,特别是最后一句,“好吧,我坦白告诉你,我早就发觉白魅不喜欢男人,她把我当成女王,主人,姐姐,恋人……管它是什么,反正我知道她对我抱有一种不一样的喜欢,可是这又能怎样?我最多只能把她当成妹妹喜欢,至于其他的,我还是那句话,我什么都做不到。”
“你终于敢于面对自己了,要知道,就在两分钟以前,你连承认白魅爱上你这件事都在刻意避免。”
“这事我以后不会再谈起,因为承认也好,否认也罢,对解决现在的问题都无济于事。”
“那么你觉得现在的问题是什么,隐殿下?”
“我觉得是——”
“我来帮你回答,免得你又拐弯抹角不愿意直视自己内心,或者不如说,不愿意直视现实。”库佩毫不客气地打断隐心眉的话头,“反正这几天我已经和桑阶以及白魅了解了足够多的讯息,你可以听听看我说得对不对——眼下当午之急有两件,第一件是销毁魔鬼血钻;第二件就是你急不可耐地想要在完成销毁血钻的任务之后找到莫利斯王储,也就是你的未婚夫,再加上现在整个莫利斯家族前提未卜,你的焦虑有大半是来源于对此问题的担忧。”
“说大一点,你对维洛戈萨摄政王的身份还是感到相当多的疑惑和恐慌。你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你担心自己的能力和魄力不足以肩负起这个重任,你更担心你无法成为永恒之王在这个世界上活生生的代言人,你最害怕的是你没有足够的力量对付即将降临于这个世界的邪恶,你害怕你战胜不了魔鬼——隐殿下,我说得对不对?”
隐心眉震惊地盯着库佩淡蓝色的双眸,惊讶于他竟然如此了解自己的内心世界,最匪夷所思的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犀利地道破她对于自己真实身份和身负重任的双重担忧,这担忧从她七岁那年起就一直在她的灵魂深处萦绕不去,而随着她摆脱奴隶身份,随着她的人生之旅更加陷入未知和凶险的境地,这担忧已经变成了盘踞在她内心深处的巨蟒,时刻吞噬着她的安宁和平静。
“你很了解永恒之王?你也知道会有邪恶即将降临于这个世界?”隐心眉没有直接回答库佩的问题,而是抛出了她的球。
“算不上很了解,但是我幼年时曾经听过家乡的先知讲道,所以对于永恒之王我顶多只能算是风闻。关于祂的神迹我从未亲身经历过。至于邪恶降临这个问题,我觉得只要是稍微有点良知的人都能发觉现在的维洛戈萨充满了杀戮和暴行,我虽然在乌云堡生活了整整四年——那里真能算得上是恶魔的巢穴,但是我觉得整个世界比那小小的乌云堡邪恶了不止千百倍。血腥玫荔只不过是魔鬼在这个世界上的傀儡之一,她的腐化算不得什么,这个世界的核心却早已腐化成了烂泥。”紧接着他的话头一转,再度对隐心眉出击,“那么隐殿下既然有着维洛戈萨摄政王的身份,那么你一定亲眼目睹过永恒之王的神迹。”
何止目睹,我从七岁开始就活在祂的看护之下,我生命中每一个重大转折都由祂的亲自掌管。虽然我再也没有像七年那年那样近距离地和祂接触过,但是我知道祂一直都在。祂一直在磨砺我,等候我,祂不会杜绝苦难和背叛在我身上发生,相反地,我活得更加艰难了——而那是祂要我学习的功课之一。
隐心眉看着库佩的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后者立刻心知肚明,他知道她再一次跨入了她的隐私禁区,但是他不在乎,他觉得自己的未来既然和她联系在了一起,那么了解永恒之王在这世界的代言人,多问几个犀利的问题算不得是什么可怕的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