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瑟从没有见过这样奇怪的内部构造,他有些犹豫地站了站,但是不出两秒,他还是立刻跨步走上了平台。
等他的双脚踏上了那黑金沙大理石台面之后,才发现这里似乎是一个许久不用的舞会大厅。高得出奇的穹顶上挂着数十盏巨大的枝形吊顶,周围的墙壁上满是各色花鸟和人物的浮雕,四周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高脚桌、扶手椅以及高大密闭的柜子。整座大厅的面积是普通舞厅的两倍有余,
这里似乎一扇窗户都没有,可是却冷得出奇,赛瑟由于之前的长时间急速奔跑,已经出了一身汗,可是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强烈的哆嗦。这里的温度比上一层低了很多度,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季节。
赛瑟小心翼翼地行走在这如旷野般巨大又寒冷的大厅之中,环顾四周。眼下这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可是他却总是感到有种隐匿处的视线正在无时不刻地追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就像窥视着狮子行踪的鬣狗一般。
那些浮刻在墙上人物脸上的无瞳孔的白色眼眶似乎因为他的到来,而忽然被赋予了一种诡异的生命力,赛瑟处于这种看似空洞无物却实则无处不在的无数道目光的笼罩聚焦之下,他的灵魂感受到巨大的不安和疑惑。
这里不对劲。
一道思想闪电顷刻之间霹在了他原本一团浆糊般的脑子里,赛瑟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这个怪诞的舞厅里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赛瑟揉了揉眼睛,他的视力仿佛豁然开朗,笼罩在这舞厅之上的巨大的谜团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抹去了,他顿时看见这里有无数的仆人来回穿梭,身穿绫罗绸缎的贵族少女和英俊骑士们手牵着手跳着热闹又鲜明的华尔兹。
笑声、掌声、欢呼声、此起彼伏,几乎要震聋每个人的耳膜,他们跳着节奏欢快的舞步,转着圈,纵情嬉笑,巨大的裙摆像盛开的一朵朵鲜花,团团簇簇地围绕着赛瑟,看得他眼花缭乱。
可是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一位美丽的少女在人群之中倒了下去,赛瑟连忙穿过人群跑过去,只见这女孩面色煞白倒在地上,白皙柔嫩的脖子上有两个鲜红色的小洞,洞口周围呈现紫黑色,和少女的嘴唇完全一个色调。
女孩艰难地喘着粗气,一个少年跪在她的身边对她大喊大叫,赛瑟听出来这是贾拉尔首都黄金城的官话,意思就是让她支撑住,他一定会想办法去救她云云。
可是谁都能看出这女孩根本没救了,果然不出两分钟,她就在少年的怀中死去了,那张原本年轻美貌的面颊呈现出铁青色的可怕死相。少年在她身边痛苦的揪着自己的头发,发出无助的哀嚎。
赛瑟看了很是动容,因为这让他想起了隐心眉。他走过去,弯下腰把自己的手放在那少年的肩膀上,低声安慰他——赛瑟很少这么做,可能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陷入爱情,并且为爱而苦恼的男人,所以今时已然不同往日,眼下的这一幕触动了这个原本铁石心肠、冷漠无情的帝王,使他从一个疏离的旁观者顷刻之间变成一个动容的安慰者。
可是令他惊骇不已的是,赛瑟发现自己的手刚刚触碰到少年肩头上的那一刻,后者的脸色却陡然大变,他似乎根本看不到赛瑟的存在,只见他尖叫了起来,大声喊着这里有鬼。他的恐惧吼叫和怀里刚刚死去的少女,使得毛骨悚然的骇人之感顿时在这座原本热闹欢畅的舞厅里面迅速蔓延,所有人都尖叫起来,仿佛一只看不见的鬼魂大军正在朝着这里步步逼近,死神已经张开了它巨大的黑色翅膀,遮盖住了所有的欢乐和希望,只留下绝望和恐惧。
这些人似乎没有一个能看得见赛瑟,而当他们尖叫着从他的身边逃走的时候,也像幻影一般直接穿过了他的身体,于是赛瑟明白了,他自己所处的正是一段留存在这个舞厅的过往记忆里罢了。
就在眼下这个幻境里的所有人都呈现出癫狂和混乱之时,忽然一阵响亮的嘶嘶声从远到近传了过来,赛瑟还没来得及弄明白这声音到底是由什么东西发出来的,紧接着,眼前发生的一幕便给了他答案,使得他完全不需要再去做揣测。
是蛇,无数条蛇,数不清的蛇。
这些蛇像无数条蠕动的绳子从旋梯入口之处汹涌而入,它们张开滴着毒液,龇着獠牙的巨口,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嘶声,扑倒每个人的脖子上。
每个人都在惨叫,每个人都在逃命,赛瑟怜悯地看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可是正当他转身的时候,一条巨大的蓝色巨蟒拦住了他的去处,一开始他以为只是巧合,但是没过多久他就发现,这条蛇和别的蛇不一样,它似乎能看到赛瑟。
赛瑟从那双淡黄色的蛇眼里看到了他自己的影子,那蛇竖起身子,在赛瑟面前昂起了头,张开血盆大口,嘶嘶作响地冲着他吐着那根长而猩红色的蛇信子。
赛瑟拔出了剑,可是却一个猝不及防,那蓝色巨蟒的蛇尾像鞭子一样狠狠抽打了一下赛瑟的右胳膊,他手中的剑顿时脱落,叮叮当当地滚到了地上。
他发出一声怒吼,急忙侧身闪过,想要去拾起他唯一的武器,然而说时迟那时快,蛇尾像凌空飞来的藤蔓一般,嗖得一声划过来,缠绕住了赛瑟的身子,那张滴着毒液的蛇嘴近在咫尺地对准了他的脑袋。
赛瑟的全身被缠得动弹不得,他一直在咆哮,可是一切都太迟了——
于是他闭上了眼睛,等着毒蟒给他致命的一吻,他临死之前只觉得后悔,身边竟然连一个人为他伤心流泪的人都没有,但是最可惜的就是他就这样带着隐心眉对自己的巨大误解,无声无息地被死神所带走。
可是,他等了许久,却一直没有动静——直到一只冰凉的手,轻轻地握住了他掌心满是冷汗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