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瑟灵活地驾驭着缰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街道上左弯右拐,飞驰过湿润冰冷的石头小巷、一片片低矮的民宿和歪歪倒倒的浓密树林。
隐心眉裹着赛瑟的披风坐在他的前面,膝盖以下全部暴露在寒湿的空气中,冻得脚趾差不多快失去知觉了。
马儿发出一声欢快的嘶鸣。
“嘿呦?!”隐心眉不敢置信地叫出了声。
“是你的马带着我找到了你。”赛瑟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隐心眉感到他灼热的气息抚过她的耳垂,她顿时一个剧烈的哆嗦,差点一屁股滑出了马背。
“小心!”赛瑟猛地揽住她的腰,她一个摇晃,顿时狠狠地砸在他的胸口。
“啊!抱、抱歉……”隐心眉结结巴巴地说。
赛瑟没有回答,只是将她往自己的怀里摁得更紧了。
糟糕!我怎么突然语钝了?现在这个时候该说什么?我怎么那么蠢?我当然要谢谢他才对。可是,一句谢谢难道够吗?我从来没有想过还能和他见面……我更从没想过会以这种方式跟他见面……赛瑟看样子瘦了不少,他的日子大概不好过吧。我就不能穿着衣服好好见到什么人吗?特别是赛瑟,每次都是这种赤身露体的状况,这次是,上次也是。我这辈子的所有脸面都要在他一个人跟前丢光了。
“你是怎么骑到嘿呦上的?”隐心眉没话找话说,一心想打破尴尬的局面。
“它跑进我身边,咬着我的袖子,我就骑上去了。”赛瑟仿佛语气之中隐含着笑意,“你的马可真是聪明,比大多数人都聪明。”
隐心眉觉得他最后半句话在含沙射影地嘲讽自己笨,她怎么也没办法生气,又不能回嘴,否则的话岂不是表明自己真的像他说的那样笨。
她只能闭上嘴老老实实地坐在他的怀里,心里慌乱极了,脑子里一团浆糊,激动、痛苦、亢奋、忧伤、惊奇、害怕、迷惘、喜悦、愤怒、屈辱……
过去的种种加上刚刚发生的一切,这么多强烈又复杂的情绪全部融合在一起,隐心眉简直弄不清自己此刻到底是什么感受。
每次一见到赛瑟,她整个人就变得迟钝愚昧,和平素的自己完全判若两人。
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他一眼,赛瑟的黑眼睛怎么那么亮啊,仿佛晨星和明月都汇集在他的双眸里,她像做贼似的赶快低下头,生怕自己迷失在那样他眼底的深渊之中。
“真、真是奇怪,”隐心眉小心翼翼地开口,尽量不让语气流露出自己的亢奋,“嘿呦从来不让别人骑。”
“也许对它来说,”赛瑟终于低下头看了她一眼,她顿时觉得自己脸上在发高烧,“我不是别人。”
他这句话让隐心眉的心跳霎时漏了半拍。
“你要带我去哪?”她可怜兮兮地问。
“难道你以为我会卖了你吗?我要带你回威盛凯。”
“什么??!!”
“你的反应不用这么剧烈,我的话没说完。”赛瑟笑得有些勉强,“我要带你回威盛凯在溪谷的驻地城堡。”
“溪谷在哪里?”
“在距离白银城北方八百里地的一处平原地带,骑上最快的马大概也要一天半左右的时间。”
“天哪!你能告诉我我到底昏迷了多久吗?”
“如果从珠宝大道被那个叫熊牙的巨人弄昏迷的那一刻开始算起,那么你整整昏迷两天。”
“怪不得我浑身没有力气。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溪谷城堡?”
“二十分钟左右。”
“巴比伦王有可能会派追兵追赶我们吗?”
“不太可能。他太狡猾了,不会相信我的话,他认为我一定在他的淫窝附近设下了埋伏。”
“你真的没有带侍卫?”隐心眉难以置信地小声惊叫起来,“我也以为你是在诓他呢。”
“你可真是个笨蛋。”
“谢谢你。”她低声说。
“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一句谢谢就把我打发了?”
隐心眉被他这话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问题是他说得还很对,跟自己的潜意识不谋而合。
她完全不知道下一句该怎么接,只能悻悻地任由他占了上风。
每次都这样,一旦到了赛瑟的身边,她的大脑就开始神经衰弱,舌头也变得呆滞,往日的伶牙俐齿在此刻完全不顶用。
嘿呦在密林中穿行,叉叉丫丫的树枝像森林中的女巫齐齐向他们伸出瘦骨嶙峋的手臂。北风吹着口哨在林中游荡,隐隐约约的潺潺溪水声逐渐变得清晰可闻,马蹄践踏的刺骨冰水花飞溅到隐心眉的全身。
赛瑟不动声色地再度摁紧她,把她因为颠簸而滑落至锁骨的披风拽了上去。
隐心眉从来不知道他是个这么细心的人,他身上散发出若有似无的香味让她的心脏疯狂跳动。
她原以为他对她的魔力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可是当他再度近在咫尺,他就让她完全方寸大乱。
隐心眉本以为自己会恨他,可是他今晚做的事让她完全无法重拾过去对他的恨意——或者不如说,她真的恨过他吗?还是只是她把对他的失望透顶当成了恨意。
“抱紧我。”赛瑟身上有一股淡淡的佛手柑和红葡萄酒的迷人气息,他的香气倾吐在隐心眉的唇边,让她差点没直接昏死他的怀里;有那么一瞬间她简直以为他要低下头来亲吻她,“这附近有狼群和狮子,我们要加快速度了。”
隐心眉失落落魄地轻轻点了点头,糊里糊涂地也不知道在一片黑暗中赛瑟到底能不能看得到。
可是就在这时,雷马萨的脸忽然出现在她的脑海中,仿佛一盆冷水浇在她发烫冒烟的脑袋上。
隐心眉原本想抱住赛瑟的手臂瞬间僵住了。
我到底在搞什么?我是不是疯了?我最讨厌那些爱情故事里朝三暮四,三心二意的女人,我绝不要也成为那样的人。我是雷马萨的未婚妻,这点绝不会被任何人改变。
“别再犹豫。”赛瑟仿佛看出她内心的挣扎,干脆抓住她的手环在自己的腰上;她的手冰冷的温度顿时让他吃了一惊,“你的身体极度虚弱,我们必须策马狂奔了——我可不想你摔下去之后,还要中途下马把你从狼嘴中抢回来。我一向对救笨蛋没什么耐心,到时候可别怪我见死不救。”
你嘴巴上这么刻薄,可却还是救了我,你可真是言不由衷啊,赛瑟。
隐心眉没有反驳,乖乖地在赛瑟的引导下圈住了他的腰。
接着,他不由分说地把她不听话的脑袋粗鲁地摁在自己的右肩头,用不容置疑的口吻低声说,“坐稳了!驾!”
语毕,赛瑟狠狠抽了马鞭,嘿呦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嘶鸣,前蹄高高抬起,差点把他们两个全部摔下马背。
一双双绿茵茵的眼睛在漆黑的密林中如鬼火一般亮了起来,狼嚎声一声接着一声响起,直到天边,仿佛这些野兽正在齐声吟唱着恐怖的死亡大合唱。
“不要害怕,隐心眉。”赛瑟的左手紧紧地箍住她好一阵子,“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