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中回来的第二日,锦华母女俩,就前往敦王府串门子了。
距离倒不是很远,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也就到了。
母女两在门外递了拜帖,等待通报的时候,只见侧门中,一个穿着飘逸的人,戴着大檐轻纱斗笠,遮去了面容,前后跟着几个随从,打从里面出来,似在等马车。
看穿着和举止,以为是前来拜访的哪家女眷,但奇怪的是,为什么从人都是男性?那人与随从对话,更让母女俩甚是诧异。
大概其,那些随从都以飘逸衣着的人为尊,而且说话间,那些随从都尊称其为“贵人”,也透露出他们是敦王府的人。
正当母女两互视着好奇时,一阵风吹过,那人遮面的轻纱掀起了一角。天呐!居然是个男子面容,且颈上喉结翻动。
母女俩简直看傻了眼,这这这……到底是何人?梳妆打扮如女子,实则确实男子模样!
很快,那人和一行人上马车走了。正巧卢绮云也迎了出来。
母女俩暂且压下了心中疑问,跟着小卢氏进了敦王府。
王府的建制大致都相同,进去是会客的正堂,锦华母女是亲眷,自然少了这些俗礼,卢绮云直接领着二人去了自己居住的院落。
这是锦华第一次来敦王府,路上遇到许多洒扫和穿梭奴仆,但令锦华好奇的,这些奴仆都好生奇怪。
一些洒扫的粗使仆人,穿着倒是正常,如平常家丁一般,但是有一些明显是内院的奴仆,却穿着似女子一般,有几个面上还涂了白白的细粉。
不男不女,让人看了很是不舒服。带着这满肚子的疑问,锦华母女俩来到了小卢氏居住的院子。
卢氏的居所,出来进去的都是丫鬟婆子,却很是平常。
锦华母女在会客的堂屋坐了下来,很快的就有丫鬟奉上了香茶。
“姨母今日怎么有时间来?平日里想请您都怕请不到呢。”
卢绮云微笑,但却能感到几分尴尬。
还不待清灈夫人开口,锦华先问出了疑问。
“表姐,刚才一身轻纱戴着斗笠的,是你府上的?”
一句话出口,卢绮云当场愣住了,端起茶杯的手,颤抖个不停,强忍着,才把茶杯端稳。
“是啊,我和你妹妹都听到了,那些随从叫他什么贵人贵人的,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有你这府里,上次我来,还都好好的,如今怎么都是些男不男女不女的?”
清灈夫人干脆也将所有问题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母亲的一片话说完,锦华看看她,原来母亲也发现了这么多的疑点。
卢绮云的手,几乎不听使唤了,手中的茶杯溅出了许多水花,面上青一阵白一阵,片刻后,她放下了茶杯,别过脸去。
锦华换了离她很近的位置坐了下来,伸手去抓她的手,一阵冰凉,锦华惊讶,手摸上她的面颊,那美丽的脸庞早已一片泪水。
“表姐,你……”锦华看了一眼母亲, 跺跺脚,也顾不得什么女儿家该不该了,干脆把自己所想都说了出来。
“表姐,昨日在宫中,铃儿的话是什么意思?还有你和敦王殿下为什么分房睡?这满院子的,不男不女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你别怕,今天既然领了母亲来,就是想要听你把话说清的。”
锦华的聚聚问话,无一不扎心,扎进卢绮云心里,她再也维持不住了趴在锦华的怀里哭了起来,良久后,才止住了哭泣,哽咽这将所有事情说了清楚,将所有苦楚也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小卢氏本来心中就有了别人,对这门亲事不是很乐意,但是碍于家族,和周皇后的淫威,也不敢推拒,只得忍气吞声,隐忍着嫁给四皇子。
所幸,四皇子虽然人很懦弱,但是也算敦厚老实,新婚的半年里,夫妻二人虽然说不上如胶似漆,但也称得上恩爱有加,小卢氏也并不讨厌这位有些粗壮的皇子。
但是婚后半年里,四殿下越发的沉迷于各种香料,和调香,半年多前,更是痴迷到了顶点,周皇后也经常施压他们夫妻早早孕育孩子。
本来还能相处,但是突然间,四殿下,就再也不进她的院子了。又过了几个月,居然在家里养起了试香的娈童。
慢慢的,除了她的院子,和两个侍妾的住处,这整个敦王府上下,慢慢的,伺候的奴仆,都换成了这些不男不女的。
更甚的,二十几天前,他竟然亲口宣布,奉他最爱的娈童为侧妃,也就是刚刚锦华母女在门口遇到的那个。
皇后娘娘还隔三差五的,就派人来,找他们夫妻进宫,每次进宫,不是耳提面命,就是逼着他们夫妻生孩子。
宫里送来的合欢药,不知道喝了多少副,可是不同房,喝它何用?到后来,皇后娘娘甚至派亲信的内侍盯着她服下才肯离去。
多少个夜里,她一个人独守空房,合欢药的药力,弄得她彻夜难眠,到后来,为了去除药性,她只能泡在冷水桶里,才能睡上一个完整的觉。
先前,夫妻俩人还能相敬如宾,敦王不时也会对她温存软语,说些暖心的话。但是,如今越发的甚了,如今非但话没有几句,冷言冷语到成了家常便饭。
这件事就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卢绮云心里,说不得,恼不得,气不得,对别人说不出,更没脸说出。
今日要不是锦华母女前来相问,她是断断不会讲出口的。
“怎会如此?”锦华拧眉慨叹。“四殿下,虽然我与他不甚熟络,可也算自小一起长大,脾气秉性还是知道一些的,怎么会变成如此?这太蹊跷了。”
卢绮云亦拧眉望着她,那眼中真不是她这个年龄该有的愁怨。
“莫不是受了什么蛊惑?”清灈夫人突然说道。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沉默了。还是铃儿打破了寂静。
只见铃儿提了一个大大的水桶,从外面走了进来。
“小姐,快看我弄来了什么!”
才踏进堂屋,铃儿见这么多人,唬了一跳。赶紧快走几步上前行礼。
“你这是提了什么?”锦华好奇的走近了些。
一看,原来是几尾鲤鱼,但精巧的是,都是白写。
“表姐如今还有些雅兴?这是要养在哪里?”
小卢氏莲步轻移,看了看那几尾鱼,面上略略有了些微的喜色。
“去,先养在那边的白瓷缸里吧,一会儿叫人进来把池子开了吧。”小卢氏吩咐。
铃儿点头照做。
小卢氏转过头来,对着锦华苦笑着摇摇头。
“想请人教我习画,养养性子,聊以解闷罢了。”
清灈夫人听了,摇摇头,上前几步,拉起了小卢氏的双手。
“好孩子,这京城虽然大,但论亲的就咱们两家,没事就往小姨母家多走动走动,你妹妹近来也被皇上恩准在家了,两个弟弟也上京来了,闷了就来,也换换心情。”
清灈夫人语重心长,虽然同情自己的外甥女,可这是皇家的事儿,怎地她也管不了,只能在别处多些照顾。
卢绮云怎的不知,姨母怜惜自己,她抬头望着姨母,眼神闪烁,嘴唇轻颤,张了又合,想说些什么终是没来了口。
小卢氏微微颔首,而后低垂下脸,轻声应着。
锦华见表姐欲言又止,知她心中苦楚,赶紧转移她的注意力。
“表姐,你是要在这院子里开个小鱼池?”
卢绮云听到她清润的声音,赶紧收了收情绪,上前两步,在院子里比划了比划。
“我想在这里开个小鱼池,靠墙的地方再布置个假山……”
“倒是不错,莫不如在这院门里面直接建个假山,山石就架在鱼池之上,取‘开门见山’之意,穿梭在山石中赏鱼,不也是个乐趣?!”
锦华说出自己的想法,小卢氏听了,思忖片刻,觉得可行,就使人唤了包工的杂役商量。不一会儿就定下了新方桉。
锦华母女二人也乐得留下来帮忙,到是在敦王府待了大半日的光景。
母女俩带着小卢氏,一起干了些粗活,卢绮云出了些力,流了些汗,反而觉得快乐了许多。
她似乎找到了一种新的生活方式,这既让她惊喜,也让她对这母女俩更加感激。
劳动的时候,时间过得总是很快,转眼大半天过去了,锦华母女俩也告辞了,小卢氏诚意挽留晚饭,母女俩婉言拒绝了。
不是母女俩不愿意留下来用晚饭,只是待了大半日,明明敦王在家,却连个礼貌性的会见都没有,这让母女二人很不爽。
他们家再微末,也是堂堂京兆尹的家眷,三品京官,况且他们老爷还兼着鸿庐阁大学士。
京城官宦人家都很重视晚餐,晚餐是全家上下,围坐在一起的重要一餐,或招待来宾的重要一餐,也是宾客周全礼数的一餐。
既然敦王轻视她们母女,失礼在先,那她们母女俩也不必全他家的礼数,大有为小卢氏争脸的意味。
母女俩辞别了小卢氏,便直奔自家而去了,才刚下了马车,就有丫鬟来报,说是宫里来人了,要见小姐。
锦华一听,愣住了,知道是皇上有了什么示下,忙忙跑去偷偷看了是谁。
可出人意料的,那人竟是春梨。
怎么会是她?锦华心中不解,却也松了口气。心情一下放松了下来,既然不是皇上的人,倒是省了些事,接皇上圣旨,须得换葛服,倒是不必了。
锦华不紧不慢的走进堂屋,春梨见她来了,立刻行礼,眉头也疏解一些。
“春梨你怎么有空来看我?”
春梨扑通跪地,两行眼泪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