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已过,如今已进腊月,京城两场雪已过,今日已经第三场。裕德帝在初七前已经收到了户部的年余国库结算账目,几天的查阅,也终于御笔朱批封了账。
民间说:过了腊八就是年,一点没有错。大夏是农耕为主的国家,南方一年有两到三季的收成,而北方大多是一季,如今已经到了农闲的季节。
裕德帝近日来,也逐渐的闲适了下来,旧时存下的一些闲书和闲趣,也慢慢的拾了起来。
要说裕德帝真的是一位仁君,平时面对朝政恪尽职守,从来不松懈,也严于律己,本来也是个文艺中年的他,因为朝政和黎民的安危,很多兴趣爱好也都放到了一边,只有大块的闲暇时间时他才重新拾起来。
裕德帝自小最喜欢画画和雕刻,如今稍微闲下来了,才又捡起来自己的这些个爱好。
要说画画,裕德帝虽然不是当今最顶尖的,但是也是画坛上名列前茅的,特别是裕德帝的山水,一个帝王的气魄凌驾于山水之上,毋庸置疑,它是大气的磅礴的包容的,也是仁爱的。
而裕德帝的另一个爱好雕刻,却是别具匠心的,他不喜欢雕刻木头、漆器,而专喜欢雕刻残石,把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化腐朽于神奇。
锦华每日仍然在乾刚殿誊抄奏折和整理卷宗,但是裕德帝进来多忙于自己的兴趣爱好,锦华偶尔也能加入其中。
这日,靖瑧随兵部尚书狄坤一同来乾刚殿觐见裕德帝,是为了万国盛会结束,减防之事。裕德帝正坐在龙书案内,看着狄坤的奏折。
“狄爱卿啊,你上疏的这些减防的条目,朕还需斟酌斟酌,眼看就要进入腊月了,西北、北部、东北部的驻防还是要加强。万国盛会期间,从各地新调入京师的士兵,今早编入京城护卫羽林。”
狄坤边听边点头,记下。靖瑧站在一旁则是认真的听取和学习。
“还有,依朕看,这些新冲入的羽林,就直接接替现在京城防御的羽林吧,去年的那一批,朕看也已经历练的差不多了,编入监门卫千牛卫,择优者,编入骁卫或者威卫。”
裕德帝起身踱了踱步,又想了想。
“朕的那些少爷兵,历练的怎么样?有没有佼佼者?”
“回皇上,有,安国公的次孙王续安,定国公长子谢无救,还有宁北候的小儿子齐平虏,这几位世家子弟都很出色。”
“好好好!哈哈哈!”裕德帝听了大喜。“看来我大夏后继兴旺啊!”
“是啊皇上!这几位世家子弟里,属定国公的长子谢无救最为出色,臣已经拟定了提升他为在京七品典仪。”狄坤说道。
裕德帝顿了顿,又仔细的想了想。
“不如,放他去刘熠那里去,北军之中,属西北的军防最为复杂,这孩子,也是朕从小看着长大的,如今也已成年了改去见见大阵仗了。”
裕德帝站定捋了捋山羊须,微微笑了笑。
“无救这个孩子,自小顽皮,无药可救,所以老国公才给他取名无救,但是这孩子,朕看着将来必是良才,既然是良才,就该到最能历练他的地方去,养在朕的身边,反而糟蹋了。”
“是啊,臣也有所耳闻,说这孩子自小顽皮,不过俗语有云:顽劣出好的。越顽劣的男子,进入兵营越出好样的。可是,皇上为什么不明他去西南呢?”
“按理说,该送他去西南,他父亲镇守在那里,荣阳和驸马也在那里,可是如今老国公已经去了,若送他去西南,三位长辈在那里,难免骄纵了,这么好的一块材料,不能泡在蜜罐里,就送他到西北去,多加历练!”
“是!不过,皇上,这三位世家子弟,总要留一个在京城吧?毕竟皇上您的亲卫里,还是要有世家子弟才是。”狄坤进言。
“不不不,这三个小子都是好的,朕一个都不留,全都送出去历练!等他们长成,将来大用!朕看一个编入神武军,一个编入龙武军吧,一个去湖广,一个嘛……去海防!续安去神武,平虏去海防!也改一改他们祖上的长处!”
“是!臣遵旨!”狄坤拱手。
裕德帝走到书案后,又坐了下来,沉吟了片刻,微微抬首看了看自己的儿子。
“狄爱卿啊,朕的靖瑧可就托付给你了,瑧儿年龄尚浅,但是朕对他寄予了厚望,还需你多提点啊!”裕德帝语重心长。
“皇上,微臣僭越了,七殿下,谦逊有礼,聪敏果敢,且精通兵事,擅经纬而好学,这点微臣都自愧不如啊。”狄坤夸奖靖瑧。
靖瑧立于一旁听狄坤如此夸奖自己,赶紧拱手一揖。
“是尚书大人和各位大人不弃,诲于靖瑧,靖瑧年纪尚浅,做事难免野鲁,还请尚书大人不吝赐教,多多指点才是!”靖瑧极为谦虚。
裕德帝轻捋胡须,脸上微微含笑,却不显露出来。
“是啊,狄爱卿,朕既然将儿子托付于你,你也别客气,做事尽心,是他应当,但是有错,爱卿也不必顾忌朕,或说或骂,悉听尊便!”
裕德帝说话直接,不娇惯儿子。这几句,听的狄坤心里热乎乎的,无端的增加了几许对皇帝的感激,俗话说的好,用人不疑,裕德帝对自己的这份信任实实打动了狄坤。
“七殿下过谦了过谦了,皇上,微臣自当青囊而授,不负皇恩。”狄坤也是深深一揖。
几番寒暄后,狄坤退了出去,裕德帝叫靖瑧留下。此时锦华去文津阁取卷宗也回来了。
近几日,裕德帝正在比对,自大夏开国以来推行的政策,裕德帝先前已经规划了文津阁才子事,如今想要规划农桑经济事。
而这繁巨的任务,就落在了锦华肩上,因为,皇上要看的,你必须准确的提供,而不是皇上想看的让皇上自己找。
一迈入乾刚殿,锦华就看到了靖瑧的背影。锦华微微福身,向裕德帝行礼,然后抱着卷宗回到了自己的小书案上开始整理。
可是,近日以来,她在皇上身边忙碌,靖瑧也入驻兵部和都察院,两人已经月余未曾见面了,难免的,锦华多看了靖瑧几眼,而靖瑧也不时眼神流转向她。
“瑧儿,说一说,近来在兵部的所学。”
裕德帝低头边翻看走着,边问话。但,靖瑧却迟迟没有回答。
“瑧儿?”
裕德帝唤了一声仍然不见靖瑧答复,裕德帝,抬起头来,此刻的靖瑧正偏头看着锦华发呆,而后者正满面红霞。
裕德帝看着这对儿小儿女,心下倒是有了些想法。本也想把锦华指给自己的哪个儿子做小,如今既然靖瑧与她互生爱慕,倒也是不错的一对璧人。
两个小儿女倒是称得上青梅竹马了,年纪相仿,自小都养在这深宫之中,虽然不是一起长大,但是也较其他不相熟的女娃,要亲近许多。
裕德帝又一转念,只是……这丫头虽好,却也只能做小,来历毕竟不明,即便是周良的亲戚,但是也难免出身粗鄙了一些。
忽然另一个念头从裕德帝心头闪过!裕德帝捋了捋胡须,莫不是靖瑧与金鹰比试,也是因为这丫头?那就不得不防了。
若真是如此,就说明两个人互生爱慕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两人都大了,一个转年十七,一个转年十五,莫不要做出什么丑事才好。
裕德帝看着二人,心里有了些许想法和笃定,但依然装作什么都没有洞悉
“吭!瑧儿!”裕德帝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又唤了靖瑧。
靖瑧听到了这声咳嗽方回过神,赶快恢复了毕恭毕敬,垂手侍立。
“瑧儿,说说你在兵部的所学吧!”
“是!”靖瑧收回目光与心神。“父皇容禀。”
靖瑧一一将自己近在在兵部和都察院的所学说给了裕德帝听。
锦华坐在一旁听着靖瑧说的头头是道,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月余未见,她的臻哥哥似乎又成熟了许多,观他侧影,仿佛身高也增加了一些,想必,如今,她也只到他的肩膀了。
锦华想着就听靖瑧说道:“儿臣认为,千牛卫和监门卫可以合二为一,或者编入羽林,既然都是皇家的亲兵卫队,不如合为一处,还有,儿臣翻阅卷宗发现,左右千牛卫和左右监门卫,防御范围重合之处甚多,人员也有重合,如果合并,能够省去一套军饷开支,或者增添更精锐的配置……”
裕德帝听了频频点头,仔细思忖着儿子口中所列的事务,逐渐的发现了自己的儿子真是长大了,而且有些事务是陈旧的旧疾,裕德帝虽然早已知晓,但是因为触及到一些老臣,而暂时搁置,但是靖瑧的想法却让裕德帝有了想解决的设想。
“……还有,就儿子今日来,在都察院行走就发现,朝廷虽然设置很多职缺,但是作为朝廷的监督监察机构,都察院的官职和权限,未免太低了些,正堂的都御史也不过才从三品,如果这样的品阶,恐怕,这些御史言官就是想说话,鉴于权贵也不敢开口了。
但是儿臣也不主张给言官过多的职权和权力,什么事务过犹而不及,言官的权力过大,就会培养权臣酷吏,所以,儿臣建议可以提高整体的官阶设置,但是可以细分监督权限,而不是一言堂。”
裕德帝捋着胡子听着儿子所述,看着靖瑧的一双眼眯缝了起来,看着靖瑧,仿佛看到了大夏的未来,一个更年轻的大夏,一个更富有活力的大夏,一个更加激|情澎湃的大夏。
裕德帝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了,似乎在靖瑧身上看到了未来大夏的多种可能,这是在太子靖璋身上也眼神中从未见过的,裕德帝的心中不免出现了层层涟漪。
未来的大夏,到底谁主沉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