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疼痛犹如臂钏上一个一个的环,嵌入身体里,环环收拢紧缩,将骨头揉碎,让人窒息。娇娘半昏半醒中向外看了一眼,火光连天,连窗户上的纱纸都染成了红色。
娇娘心中咒骂,尉迟珍这个毒妇,竟也学着花媚娘,想烧死她毁尸灭迹。
她最好乞求自己被烧死,不然,她定要将她挫骨扬灰!
突然,腹中一阵撕心裂肺的巨痛,娇娘疼得半个身子都起了来,痛叫一声,她仰天倒下,仅存的意志也慢慢模糊。
只听见稳婆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孩子的脚先出来了。”
外面的喊叫声,屋里的哭泣声,都越来越远,越来越不真切,娇娘觉得她好像看见了黑白无常在向她招手。
她要死了。
她又要死了。
可她还没有活够,她的孩子还没来得及在这世上呼吸一口,还有嬴彻,她还没生完他的气那。
忽而,有一阵熟悉的味道钻进她的鼻尖,那么熟悉,仿佛每日都在闻,对,是龙涎香的香味,她已经多久没闻过了,自她有孕就没有了。
是谁,谁的身上沾染了这个味道?
是谁,是谁将她抱进了怀里,好温软的怀抱,让她好安心。
是谁,是谁在唤她的名字,在她耳边说话,什么?回来了,谁回来了?
是谁,是谁在她身边哭,是清欢吗?这个小妮子,总是爱掉眼泪,清欢,你好讨厌,都哭到我的脸上了。
好累,真的好累,她真的支撑不住了……
仿佛坠入了十八层地狱,在这一层,不像是上面那些层,又是勾舌头,又是剥皮,而是要人不断回忆前世最痛苦的记忆。
姨娘、纪淑宁、花媚娘、尉迟珍、简夫人、周姐姐……都是她痛苦记忆里的一部分。
她在梦里不断挣扎、求救,但没有帮她脱离,她只能一遍遍回忆那些惨痛的悲剧。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些梦境才慢慢散去,她费力动了几下眼皮,缓缓睁开眼睛,红罗帐,皆是多子多福的吉祥纹路,她的心微微松快,她还没有死。
秋霜愉悦的声音直冲进她的耳膜,那么有生机,像被春风吹得“瑟瑟”发响的新叶,“主子醒了。”
话音一落,清欢几个人已经将她围住,清欢捂着嘴失声痛哭,渥丹眼泪婆娑,“主子你终于醒了。”
娇娘头脑混混沌沌,但心心念念只有一桩,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肚子,清欢忙道:“是个哥儿,好看极了,又白又胖,奶娘正喂奶哪,一会儿抱来给主子看。”
嬴彻坐在外间,听娇娘醒来,心中一喜,正要去瞧,但刚要迈进门槛,身子一滞,脚慢慢收了回来。
王占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侧妃娘娘醒了,王爷怎么不进去看看?”
就在大火烧起来的同时,嬴彻也赶了回来,走了这两天,他总是心神不宁,做什么事都集中不了。
心里只有一个念想,就是娇娘。他想见到她,想立马就见到她。
所以事情都没有做完,他就已经按捺不住,让人准备马车回来。
幸好,他回来的及时,及时的扑灭了大火。
可等他进来的时候,娇娘已经陷入昏迷。
他真的好怕,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这种害怕让他回想起当年母亲的死,他抱着她的尸体,怎么都叫不醒她。
现在,他也叫不醒娇娘,他怕,她永远都醒不来,像母亲一样,再也不能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
那一刻,他才发现,原来他对娇娘不止是喜欢,他早就爱上她,只是他自己不承认。
樊嬷嬷问他是保大还是保小,他像傻了一样不说话,是樊嬷嬷一句保小,他才回过神来,他冲上去,抓住稳婆的胳膊,面目狰狞,“保大,保大,我要娇娘,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娇娘。”
他对樊嬷嬷说,“嬷嬷,没有娇娘,我也活不了了。”
他一向不信佛,却跑到佛龛前的莲花座上跪着磕头,他向佛祖哭求,“佛祖,我嬴彻这辈子没求过人,我求你,我求你保住娇娘的命,我愿意拿任何东西交换,我什么都不要了,我什么也不争了,我只求你留下娇娘这条命,哪怕是要我折寿给她,我也愿意。”
娇娘昏迷了一天一夜,他就在这里坐了一天一夜,一天一夜不曾睡一下觉,不曾吃一口饭,就是等待着她醒来。
可此时她醒来,嬴彻却不知为何,突然退缩了。
他不敢面对她,他没有勇气出现在她面前。
他说过,他会好好保护她,他说过,他会一直陪着她,他说过,他会永远在她身边。
可他都没做到。
娇娘从清欢口中得知了那日她昏迷后发生的事情,嬴彻赶了回来,将外面的火扑灭打开了门冲了进来,嬴彻一直抱着她,直到太医来,顺利生产,他都一直在自己身边。
自然清欢也将嬴彻所说所做事无巨细的讲给了娇娘,之后,又加上她自己的总结,“奴婢觉得,那个时候要是主子救不活了,王爷也活不成了。”
再后来,她顺利生产,大家都松了一口气,樊嬷嬷才有功夫将王妃带着人还逼迫她的事说给娇娘,再加上查出来放火的人是尉迟珍派的,嬴彻雷霆震怒,将尉迟珍和所有闹事的人全都扣押起来。
当夜,就将除尉迟珍和韩氏外,所有参与闹事的人全部处死,韩氏是因为她戴罪立功所以才没有发落,而尉迟珍,大约是想等着娇娘来处理。
这次闹事的女眷足有一半之处,这么大的动静,闹得京城人尽皆知,连圣上都派人来过问,毕竟这其中也有很多重臣家的女儿,但嬴彻只以一句这是他的家事来回应,气的圣上大怒,当着满朝文武一顿痛骂,骂得太激动,险些昏厥过去。
等缓一缓,建元帝话锋一转,又开始教训起他们教女不善,联合起来要害死他的皇孙,吓得那些大臣忙叩首在地迭迭告罪,一时,嬴彻反占了理,那些大臣也再不敢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