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宁桃在王二嫂的帮助下包了许许多多碧绿可爱小巧的粽子,咸肉的,红枣的,用白砂糖沾着的白粽子。把这些粽子用线串好了,一串一串的绿色小三角看起来十分秀气好看。
常清静一早又离开了王家庵,去找洗露圆荷花。
想到昨天是王二叔带着他俩去打的粽叶,王二嫂帮忙包的粽子,她煮出来的粽子怎么也得分给王二叔家一份,宁桃飞快地穿上鞋,翻出个大碗装了几个粽子,送到了隔壁王二叔家。
刚一踏进王二叔的家门,宁桃微微一愣,堂屋里挤满了村里那些妈妈子们,王二叔却不在家。
宁桃茫然地将碗顺手放了下来,“二嫂,你怎么了?二叔呢?”
王二叔家的小虎子朝宁桃招招手,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小声说:“村里头死人啦,我爹先去祠堂了,我娘也忙着和大娘她们一道儿去看看呢。”
村里出了啥事,都是要在祠堂裁决的。
说着说着又变了脸色,“听说是在村口那条河里找到的,二柱子他们去钓鱼,张嫂子剖开他拿回家的鱼一看,发现里面有根手指头。”
“县衙里都来人了,你猜那些衙役从河里面捞出了个什么东西?”
宁桃张大了嘴,“捞出了什么?”
小虎子严肃地说,“捞出来了好多尸块!县老爷叫仵作把那些尸块儿拼了拼,拼出来是个男人,四肢和头都被剁下来了,那头被水冲到了赵家村下面,让在洗菜的人看到了,脸被泡的稀巴烂,又被那些鱼啊咬得根本看不出来长什么样。”
“大家都说,村里,可能出妖怪了呢。”
宁桃在王家待了几乎一下午,目瞪口呆地听着小虎子煞有其事地说着那尸块如何如何,县里如何如何重视。
等到傍晚的时候常清静终于披着夕阳回到了屋里。
常清静刚回到院子里,甩下了脏靴子,正换木屐呢,宁桃就啪嗒嗒冲了上去。
“桃桃。”常清静微讶。
“小青椒,你知道吗,村里——”
宁桃正准备开口说起河里捞出了尸块儿那事儿,门口却来了人。
“清静,桃桃在家吗?”
宁桃微微一怔,扭头就看到个青年站在篱笆外面。桃桃一眼就认出来,这是王家庵一个哥哥,叫王康,
王康神情肃穆,站在篱笆外面,朝着常清静点头,招手,“清静,村里有人不见了,三爷爷说要派人去搜山,你来不?”
失踪?宁桃一头雾水。
王康说村里有个汉子失踪了,得叫青壮年去搜山。
这失踪的汉子叫王又辉,平常游手好闲不干正事儿。和王家庵里的王大鹏,赵家的一个懒汉结伴,三人到处偷鸡摸狗。然而这毕竟是王家的人,人不见了,村里都要去找。
常清静当然不会拒绝,嘱咐了宁桃一句之后,迅速换上了衣服,跟着王康离开了家。
……
月上中天,平常早就熄了灯的王家庵,这个时候灯火通明。
常清静他们这些山上找人的青壮年都还没回来。
王家庵几十户人家全都挤在了祠堂里,女的在聊天,男的叭嗒嗒抽着烟,一脸愁容,小孩不明所以蹲在地上玩儿。
小柱子和小虎子也都在。
宁桃就站在门口看,看着那黑夜中山的轮廓。
渐渐地,那如墨的黑夜中好像冒出了一点儿火星,那火星越来越多,是王家庵的青壮年举着火把回来了。
然而,这些去搜山的青年回到祠堂后,俱都面色沉重,走在队伍中间的四个年轻人,手上抬着什么东西,用大家伙的外套蒙着,一直抬到了祠堂外面,那几件衣服几乎被血给浸得透湿。
人群叫叫嚷嚷的,零碎的说着什么。
“嫂嫂,又辉死了。“
祠堂里点的灯火,像是跃动的鬼火,狰狞。
王又辉家的嫂子等了半天,如今等到了这个消息,闻言立刻睁大了眼,面色惨白如纸,竟然直接撅了过去。
宁桃有点儿害怕,又忍不住瞥了一眼,这一眼,差点儿哇地一声吐出来。
怪不得用大家的外套手忙脚乱地盖上了,因为王又辉的尸身根本算不上个人样,皮被人扒了个干干净净,露出鲜红的肌肉,宛如红通通、赤|裸裸的一条腊肉。
就在这时,眼前却好像罩下了个什么微凉的东西。
常清静捂住了她的眼睛,低声道:“桃桃别看,别怕。”
宁桃哆嗦了一下,揪紧了常清静的衣袖。
她不害怕。
祠堂里,地位最高的王家三爷紧紧皱着眉,拄着拐杖往地上敲了一下。
“这怎么回事?”
在场的妈妈子们捂着小孩的眼睛,牵着他们直往家里走,“别看别看。”
“我们和清静赶到山里的时候,清静说有血腥味儿,我们追着这血腥味儿一路往前,就看到又辉哥被人挂在了林子里,身上的皮……皮已经没了。”开口说话的青年惊魂未定地说。
一同去的那几个小年轻,许多都吐得昏天黑地。
“这山里,真的出妖怪了。”
“会不会……”那青年咋舌,“会不会是妖怪干的?要不就是外地的那些人干的?”
毕竟王家和赵家的老祖在这块儿地上住了几百年了,大家伙儿都知根知底,攀亲带故,不像有哪个能犯出这种命案。
人哪能这么残忍,怪在妖怪头上明显合理多了。
这接连两件命案终于打破了王家村的宁静。
常清静作为全村唯一的小道士,肩负着捉妖的重任,不再外出去找洗露圆荷花,王家庵的青壮自发组建了个巡逻队,每晚都在山脚和村口巡逻。
偏偏就在王又辉即将下葬的前一天,村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村里一个妈妈子急急忙忙地冲进了屋里,扶着门框直喘气,说是妖怪找到了。
“找到了?”宁桃霍然站起身。
女人狠狠啐了一口,“你猜是什么?!是个狐狸精!长得还挺好看的,却专门干伤天害理的勾当,这狐狸精被清静一剑穿胸,正挂在村口示众呢。”
等宁桃和小虎子赶去的时候,村口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
宁桃挤进去一看,人前的空地中,倒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少女,穿着身杏色的裙子,额发乌黑,面色煞白,死死地闭着眼。
她当胸被常清静的【行不得哥哥】一剑穿透,身下的血流了慢慢的一大滩,裙子下面伸出了条火红的蓬松的狐狸尾巴,发间两个三角形的毛茸茸的软塌塌地耷拉着。
宁桃微微一怔,心里疑惑顿生。
这就是狐狸精吗?但看上去不像是能犯下这么凶残的杀人案。
群情激昂的人们,已经拖着那狐狸精往祠堂的方向去。
少女的两条腿拖在地上,拖拽住一条血痕。
宁桃这个时候趁机挤到了常清静身边。
少年手上,脸上和雪白的道袍上都溅了点儿血,眼里透着股未散的冷意和杀气。
瞥见宁桃,常清静垂下了眼,萦绕在身上的那股煞气和戾气微微一收,“桃桃。”
宁桃不像是古人一样害怕妖精,相反,看多了白娘子一类的电视剧还对妖精很好奇。
她觉得那只小狐狸有点儿可怜,忍不住问:“就是这……这位姑娘害死了王又辉?”
常清静目光看向那倒地不起的少女,言简意赅,“十有八九。”
“她……她的腿?”
“断了。”
“她想逃,打伤了王康哥,我打断了。”
少年眼里冷冷的,面无表情地沉默着。
宁桃张了张嘴。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小青椒这幅模样,小青椒的脾气其实并没有那么好,凭心而论,常清静对她很好,一直很好,会脸红会发窘,但他对待别人,实际上很冷,像戴了面具一样冷,拧着眉。
刚到王家庵的时候,曾经吓了王二嫂他们一大跳。
“这孩子怎么年纪这么小,看着这么唬人呢?”
但他人的确是好的。
或许是因为在蜀山作为执戒弟子必须要铁面无私,公正严明。常清静像是把自己劈成了两半,一半是那个公正严明,戾气横生,铁面无私的小师叔,蜀山执戒弟子。
另一半则是少年柔软的心性,正义赤诚,一腔热血。
她心里冥冥之中总有种直觉在说好像不是那个姑娘干的。但直觉这种事最是虚无缥缈,可又有点儿畏惧于这样的常清静。
毕竟不知道这事情的真相,宁桃只能压下心里的不安,没有贸贸然开口,跟着常清静一路走到了祠堂。
狐狸少女被拖到了祠堂正中,一盆水泼醒了。
她一睁开眼,全祠堂的,包括宁桃在内,都被狠狠地震了一下。
主要是这姑娘长得实在太好看了!少女雪白的肌肤,眼睫又长又翘,杏子眼像会说话一样,泛着潋滟的波光。
饶是时机不对,小虎子也不由“啊”了一声,我的娘诶,真不愧是狐狸精,长得跟个天上的仙女儿似的。
但她嘴不利索,似乎不大会说人话,一着急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
愣了半秒,大家伙心里又犹豫了。他们虽然生气,可这狐狸长出了人样,心里到底是有些害怕。
更何况,这狐狸精长得多像个寻常的小姑娘,难免就想到了自家女儿。这谁下得了手啊?
最终还是个胆子大点儿的问:“狐狸精,说!王又辉是不是你杀的?!”
但她嘴不利索,似乎不大会说人话,一着急说起话来颠三倒四的。
她说我没有,我当时正在山里,正在山里捉兔子呢。
少女急红了眼,瘪着嘴说,我不吃人,我只吃兔子。
“那你好端端地跑到村口来干啥?”
少女委屈地说,“我追兔子来的啊!”
宁桃忍不住去看常清静的反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常清静他的态度很冷。
少年下颌绷得紧紧的,手背上的血滴滴答答地往下落,面无表情地伫立着。
王三爷面色阴沉地盯着这少女看了一会儿,就去问常清静:“清静,你不是小道士吗,你有办法不?”
少年上下唇一碰,垂着眼:“有。”
作为蜀山执剑弟子,当然有办法对付不守门规的同门。
少年犹豫了一下,行不得哥哥出鞘。
这一剑,果决狠辣,在少女肩头刺出一个血洞来!
这一剑刺出,祠堂里纷纷霍然一惊,宁桃也吓了一大跳。
少女“啊”地惨叫了一声,冷汗涔涔,抬眼去看面前这小道士,认出了常清静,忍不住哆嗦起来。
就是这,就是这小道士打断了她的腿。
少年冷声,“你可有杀人?”
少女疼得浑身抽搐。
常清静眼里却是片淡漠的雪色,又是一剑,刺向了少女膝盖。
蜀山门规森严,这剑招的分寸他拿捏得很好,足够疼,但不至于留下伤痕和病根。
常清静眼里平静无波,又问道:“你可有杀人。”
“我没有,我没有……”少女张张嘴,头发乱蓬蓬的,眼里委屈又害怕,终于忍不住哆哆嗦嗦哭起来。
宁桃看不下去了。
就算审讯也不是这么个审法,桃桃觉得自己不能再旁观了,心里无端地涌出了一股勇气,眉头紧紧地皱起,三两步冲上前,迎向了那把漂亮的剑。
常清静的眼睫一扬,那淡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宁桃鸡皮疙瘩直冒,冷汗都流了出来:“小青椒,你等等,冷静一下。”
不止小狐狸这事儿有蹊跷,常清静这个凶残的态度,绝壁有蹊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