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粥把麦尔密教授的论文全看了一遍。

之前周粥帮他做过数据, 根据她的判断，他依旧使用了她的数据。

这就有趣了。

两人的论文是同一个题材，但是却是不同的方向。

几乎背道而驰。

在其它的领域这种情况的发生可能是正常的，但是在数学领域，那就太不正常了。

周粥刚合上《数学天地》, 她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数学系的系主任。

“麻烦来一下我的办公室。”

周粥敲响办公室的门。

门从里面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熟人。

周粥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是在麦尔密的办公室里看到过他。

他与周粥对视了一样，便有点慌乱地低下了头。

“是这样的，我了解了一下你近期的所作所为, 我认为你并不适合呆在我们哈肯斯数学系了。”

所谓的系主任颇为和善地向她递了一杯茶，周粥接过来, 但是没喝。

周粥看到他的桌子上摆着两本期刊, 目光闪烁了一下。

“您要劝退我么？”

“这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决定。”

系主任见状，似乎想要安慰她。

周粥却摇了摇头：“希望你们不要后悔。”

语罢, 周粥从容地将纸杯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转身的时候, 她道：“但如果你以为我退学, 我就输给麦尔密教授了, 那简直大错特错。”

少女眼睛微微迷起, 门口站着的男生恰好捕捉到了她的情绪，不禁瑟缩了一下。

冰凉刺骨。

包庇熟人不是罪，但是眼瞎是。

…………

“什么？你要走了？”

电话里，祁连风的声音有点着急。

周粥对他说了一下事情的原委。

“你说的是对的，要接受最前沿的知识确实得出国, 但是几个月过去，我对这里没有任何归属感，并且尤其不喜欢这里的一些风气。”

少女的声音冷静沉着。

“况且，我也不觉得，我走了就是失败。”

“失败的是他们。”

回到寝室，周粥碰见欧恩在外面鼓捣他的盆栽。

外面有点冷，还有风。

周粥拢了拢自己的衣服，踢了一下他的盆栽。

“别踢它！”

欧恩生气地道。

周粥掠过他朝走廊尽头看了一眼。

门窗禁闭。

这里所谓的难搞的人，她也就碰见了两个人。

“照顾好你的小盆栽。”周粥难得轻佻地笑了一下。

欧恩抬头，差点被晃花眼。

然后她利落转身走了。

没有一点狼狈。

……

接下来的几天，周粥沉默寡言，该上课还是上课。

她提前找到了她的各科老师。

“什么？你要提前进行课程考核？“

“是的。”

周粥一共修了九门课程。

她找到所有的任课老师，并且向他们提出了提前考核的要求。

薇薇安这几天除了上课，总是见不到她的身影。

不过很快，周粥与麦尔密教授论文“撞梗”的事迹就传遍了整个数学系。

乃至于博格等人也知道了。

大家对此议论纷纷。

而当事人却神出鬼没，虞斜作为金阁花社团的社长，几次想找周粥说明情况，以免发生有损社团形象的事情，但是怎么也联系不上她。

他学的是文学，对这种事情无法有一个正确的判断。

“社长，这件事情要怎么办？”

虞斜站在床边：“再观望一下，如果再联系不上她，就只能将她逐出社团了。”

“我们是支持麦尔密教授吗？”

虞斜口吻淡淡：“不，但我也不信任她。”

…………

周粥忙起来也有条不紊。

她在一周之内，写了两篇解释和澄清的论文，准备等时机成熟之后发出去。

此外，她提前联系了庆大的江教授。

得知她“抄袭”的事，庆大已然炸了锅。

“你知道吗？如果你这个时候回来，就等于自己打脸。”江教授恨铁不成钢道。

周粥：“论文您看了？”

江教授顿了一下：“当然看了……”

“那庆大手续的事情就拜托教授了。”周粥语气毫无停顿。

“你！算了……”

江教授如今完全了解这个学生的顽固属性了。

……

夕阳西下，哈肯斯的校园内，一位老人拿着一张写满了的试卷，一边朝教师宿舍走，一边看。

低着头，他迎面撞上一个较为年轻的中年男子。

抬头一看，竟然是熟人，两人都是数学系的教师，还教同一个年级。

“咦，你在看什么？”

老人晃了晃手里的试卷：“一名学生提前期末考试卷。”

“之前我课上有个华国的女学生，说要退学了，走之前要过完所有的课程考核。“

“那个人是不是叫周？！”

老人抬眼：“就是她。”

“真巧，她才通过了我的考试。”

“多少分？”老人也有点兴趣了。

“满分。”

“她要退学是因为麦尔密那个老家伙吧？”

“听说是的，这个学生平常默默无闻，但是交上来的试卷和u盘里的平时作业简直完美。”

老人：“他要遭殃了。”

较为年轻的男性微微一笑：“我也早就看不惯他了。”

…………

随着时间推移，周粥和麦尔密两人的论文受到的非议越来越多。大部分人都不眼瞎，明显周粥的论文走向更为完美。

而且斯坦理论本就是近年来学界争议的热点。

熟悉麦尔密的人都知道，近一年来，他全身心都在搞这个课题。

如果周粥比他先有进展，那自然是万众瞩目，可偏偏错就错在两人是同时被刊登在学术刊物上，并且有人指正，两人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而且可能存在抄袭的内幕，那么周粥身上的赞誉就少了很多，反而怀疑的目光多了起来。

某位学界的大佬做出了评价：【凭心而论，我不太懂我什么麦尔密要和他的学生对着干，在我看来，这简直就是自取其辱，20年前的麦尔密早就不复存在了，当然，如果其中真的有什么内幕，那就当我没说。】

下面的评论全是：

【膜拜】

【我也觉得数世界上的那篇简直找不出漏洞啊，反而是麦尔密的论文和她对比起来，有种完全立不住脚的感觉】

【有内幕什么时候可以澄清呢？】

【新一届的莫兹交流会议要来了，这两篇论文如果不是一起发的话，应该都是有机会入选的吧】

【可我从来没见过三十岁以下的人参加莫兹会议】

莫兹会议是世界性的线数学成果交流大会。

以线数学的开创者莫兹命名，一般受邀请的都是当年年度学术成果影响巨大且成就显著的数学界学者。

因为含金量高，所以受邀请上台发言的人数都是严格控制的。

而斯坦理论是线数学的一个绕不开的难题，而周粥在论文里提出了新的观点。

【统而论之，麦尔密教授已经有6年没上台了……】

虽然在这条言论下，大部分的人都站在周粥这边。

但是混迹在数学界这么多年，麦尔密本人认识的大佬也不少。

于是从某个点开始，很多较有名气的学者纷纷为麦尔密教授发声。

【据我了解，这个学生即将被退学】

【我相信麦尔密的为人，因而我坚决抵制任何学术成果的抄袭行为】

【我认为线数学的东西就应该摆到线数学来讲，放到统分学去就是投机取巧】

一部分人的言论偏激得要命。

周粥浏览着都看笑了，真是令人费解会说出这种狭隘偏见话语来的人居然可能在某个常青藤名校或者研究所任职，并且是令人尊敬的学者。

学术圈也官僚化未免有点好笑。

…………

离开哈肯斯的前一周，周粥在数学论坛上注册了自己的账号。

时机成熟了。周粥想。

以这个账号，她在个人页面针对所有指责她的留言做了统一回复：【很抱歉占用公共支援，关于大家说我抄袭麦尔密教授的学术成果一事，我会进行反驳，其中麦尔密教授在论文中不声不响盗用我的计算数据行为，我也会附上证据，我不是抄袭者，如果你们觉得我是的话，那么我合理怀疑你们是麦尔密教授请来的水军（wink）】

作为一名主播，周粥熟知网络上一些引领节奏的规则。

要反泼脏水，一定要快、狠、准，打得敌人措手不及。

这条动态周粥是实名发布的。

在发布之前，周粥就在论坛的资源板块上传了自己的论文，也就是新写的两篇。

在她的澄清言论讨论热度达到最高点的时候，周粥将优盘里的初始数据全部导出，包括所有的计算公式，形成了一个资源链接。然后将麦尔密教授在论文中借鉴她数据的所有部分全部圈了出来，然后以长图的形式全部发了出去。另外她用程序将两人的论文内容进行了比对，重合程度是百分之零。

周粥：【感谢大家关注后续，我有石锤，放在文字下方，大家可以看清楚事实真相，斯坦理论是个大圈，感兴趣的人都可以写，麦尔密教授一开始的观点就错了，在帮他计算数据的过程中，我没有得到任何有意义的指点，我的论文里有很多参考资料，但唯独没有麦尔密教授的论文，我不想将事情上升到人身攻击的层面，但我希望学术圈倚老卖老的风气少一些，数学这门还很年轻，不应该被心怀不轨的人利用作获得名利的工具，另外，关于斯坦理论我还写了两篇短小的解释论文，其中包含我比较细节的思路，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看看（链接）（链接）（图片*5）。】

她的锤，做得精密，做得一丝不苟。

毕竟不眠不休在电脑前熬了两天。

发完这条言论之后，周粥洗了个澡，直接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麦尔密这个老家伙，以为自己能如何打压她呢？

如果不相信数据，那这数学门学科该亡了。

第二天上午，周粥依旧是被手机来电吵醒的。

哈肯斯的系主任让她去办公室一趟，语气颇为急切，和上次的倨傲态度完全不同。

“麻烦你过来一趟，有很要紧的事情。”

而周粥挑眉，语气漫不经心：“太困了，懒得来，退学手续办好了再打给我。”

滴。

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