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甲山神的修为要远在孟珺桐之上，哪怕是此刻他处在濒死，可若是他真要紧锁心扉，任孟珺桐如何手段，也敲不开他的记忆。

曾经身为北岳山神的他知道关于韶华梦城织梦人的种种，也明白自己想要的那个梦，只有他们能够给自己。他选择释放尘封了不知道几百年的记忆。

百世的追随，百世的羁绊，他想要得到一个结果，他值得有这样一个梦境，更值得在这样的梦境中死去。

接下来的事，孟珺桐已然都清楚，但是那些事已经不适合再加入到北岳山神的梦境底层之中了。因为如果再添加进去，接下来梦境很难朝着北岳山神所想的那个方向发展，更别提会有什么圆满可言。

事实上，百世前的那个名叫牙牙的羊角辫小姑娘，并没有得到幸福，在被员外夫妻领回家中后，才两年甚至她还不曾记事，这山中的一家人便遭了灾祸。

野人岭的山贼们下山打秋风，不知怎么的就盯上了收养牙牙的这家员外府上。

员外一家如何也不会想到平日里秋毫无犯，自己定时定节还会派人给附近九岭十三塞供上平安钱，受了自己那般多惠利的山贼们会突然起杀心。

员外一家主仆上下约有百人，一夜之间被这群丧心病狂的匪人们屠杀了一个干净，家财亦是被劫掠一空。唯有当时被夫人藏在家中隐藏夹墙内的牙牙活了下来。

镇上的捕头是在搜罗员外家人尸首的时候，无意中在夹缝里瞧见了那又扑闪明亮的眼睛。

牙牙就那么乖乖得趴在夹缝里，朝外观望着。既不哭喊也不闹腾，好像根本就不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

员外家满门被屠的事很快就传遍了十里八乡，当职的捕快将牙牙带回到了镇上府衙之中。

这个丫头当真是灵性得让人有些诧异，她就像是不会哭一般，任由人家将她抱过来换过去。而且几乎逢人都会露出她那甜甜的笑容。

这样的小姑娘，谁人能够不喜欢，谁人看了不怜爱。

可是很快又有一种恶毒的说法在市井中传了开来，都说这个女孩是一个孤星煞星。原本就是克了亲生父母，这才刚刚被员外夫妻收养，家中又被土匪山贼灭了门。如果谁还想再收养这个丫头，保不齐还会遇到更加可怕的祸事。

这种说法一起，原本那些想要领养这个可爱小姑娘的人家，一个个得都缩回了手去。一联想到员外家满门被屠的惨状，他们很难心中没有挂碍。

就这样，可怜的牙牙成了游离失所的孤儿。

后来府衙的差官们实在是看不下去，几经商议之下，将她收容在府衙内，每日三餐也都有给她提供。人们觉得官府衙门之中正气浩然，或许能够抵得住‘孤星’的煞力。

从小牙牙也很懂事，三五岁就会提着比她个子还要高的扫帚帮着府衙的管家伯打扫。

这段记忆还不是北岳山神原本的直接记忆，他是一地北岳山神，为一国守气运，镇一地之风水，所要照拂的苍生那何止千万，他怎么会有精力专注一人呢。

这些记忆是在他后来从一个又一个经历过此事的人身上读取到的，然后理解成为了他理解的模样。

那这接下来的梦又该怎么做呢，站在处于暂时定格的梦境底层之中的孟珺桐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下巴，曾经在韶华梦城所读过的梦境话本一页又一页得在她的脑海之中快速得翻阅着。

“若是梦境向前推移转换，让梦境成为梦境之中的梦境呢。”孟珺桐的眼睛微微一亮。

若是让后边发生的一切都变成了假的，牙牙被捉起是假的，牙牙被重伤是假的，自己为救牙牙并一冥界开战也是假的，这一切不就又重新回到了开始的美好平衡了嘛。

思及于此，孟珺桐指手啪得打响了一记手指，周遭的梦境底层之中，升起了一层蒙蒙的迷雾。

天崩地裂的大战骤然间停止，身处金身之内的北岳山神目光微微一凝滞，承后眼前的兽潮开始退去，身前的阴兵也消散成云烟。望仙台上的雷霆，燃烧天际的荒火，震动天地的嘶吼声，好像一下子都消失了一般。

北岳山神的眼中出现了彷徨，这种彷徨由浅入深，再入深。与此同时孟珺桐掌中提着的明魂古灯火焰由紫红色彻底转入了金红色。

梦境被加深到了第三重，而在那个梦境之中，一切都还没有发生过，北岳山神怅怅然得从梦境之中苏醒了过来。

凡是做过梦的人都知道，但凡是梦，当你苏醒过后，在很快的时间里，它就会被逐渐忘却，有的时候感觉还存在，但是具体的内容却是已经不记得了。织梦人称之为视界转换，或是魂界轮换。

转换过后的北岳山神出现了一阵恍惚，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羊角辫小姑娘牙牙，正坐在他的肩头晃悠着一双白嫩嫩的小玉足，径自咯咯得笑着，像是说到了一个什么十分好玩的事情。

她刚刚为北岳山神重新擦拭过了身子，金身在灯火的照耀下奕奕生辉，犹显金身宝相庄严。

“山神爷爷，牙牙明天和小伙伴们约好了，要去白溪河玩耍，他们说那里的河里，有着一种特别好看的石头，石头上的花纹有的像是龙，有的像是虎，有些还是五彩斑斓的。我给你掏一些回来，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的。”牙牙伸手轻轻点在山神金身的脸颊上，然后又咯咯笑起来。

这个丫头的内心好像感觉不到任何的痛苦情绪，在她的世界里似乎只有欢笑和快乐。

“白溪河，”这个三个字一说出来，孟珺桐微微一愣，继而她感觉山神的明魂古灯出现了些微的颤动，这表明他对这三个字同样有触动，只是此刻的他处在三重梦境之中，没有过往的记忆，这种触动只是感觉，却没法关联到什么具体的事务。

白溪河，孟珺桐想了起来，那正是牙牙此前出事，被野人岭的山贼掳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