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忆海紧随而至。
突然地,在季冬阳身后喊了一声,“顾思诚!”
这是最简单而直接的测试方式:本能的条件反射!
一个人,冷不丁的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总会下意识的作出些反应。
就算不回头答应,最少也会顿一顿脚步,或者停一停手里的动作,哪怕是有一个微妙的眼神呢?总会有些细微的举动吧?
这才是人之常情。
也是人正常的生理反应。
然而……
季冬阳仿佛无知无觉。
充耳不闻的依旧往前走。
顾忆海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
现在只有两种可能了。
一:这人根本就不是死而复生的父亲。
二:由于某种原因,他不想承认自己是顾思诚,不想认这个家,不想再回到从前……如果真是这样,对方竟然会伪装的这么好,甚至能逃过他这个特种兵的“火眼金睛”,那也真够有心机的了。
顾忆海也没着急。
沉稳的停下了脚步。
找了个拐角站住了。
眼睁睁的瞧着对方的背影进了洗手间。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
季冬阳又出来了。
边低着头擦手,边走路。
顾忆海立刻动作麻利的走过去,故意用肩膀一撞……
季冬阳警觉的抬起了头,脚步顺势往旁边一让,轻巧的躲过了这一撞……一望而知,他身上也是有功夫的,敏捷度和反应都很快。
两个人的目光匆匆一对视。
都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感叹:
“这人的眼睛怎么这么亮?”
顾忆海不露声色的点头一笑,“不好意思啊,撞到你了吗?”
季冬阳摇了摇头。
神态间自然带着几分高居上位者的霸气,“小心点!”
“……”
两个人擦身而过。
顾忆海的手里,已经神不知鬼不觉的多了一本护照和钱包!
就凭顾忆海当特种兵的身手……
摸爬滚打,什么没干过?
想在别人身上摸点儿东西?
那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顾忆海打开护照,飞快的浏览了一遍:
上面都是外国字,写着季冬阳的基本情况,姓名,出生日期,以及在印尼的住址,照片当然就是洪果儿复印下来的那一张了。
再打开钱包一瞧。
里面有几十张百元的美国大钞,另带着一些花花绿绿的印尼钞票。
顾忆海不声不响的,把两样东西“啪”的往地上一扔,这才提高了嗓音,“同志,同志,你掉东西了!”
季冬阳扭回头。
两手在身上一摸。
可不是!
再抬眼一看。
顾忆海已经不动声色的,弯腰又捡起了护照和钱包,递到了他的面前,“这是你的吧?看看?里面的东西没少吧?”
“哦!”季冬阳伸手接过了,“谢谢!”
也没打开钱包查看。
而是认真的打量着顾忆海……见对方二十三四岁的年纪,身材挺拔威武,185的大个儿,长腿宽肩,往那里静静的一站,就带着一股军人范儿。
长得就更“精神”了。
轮廓深邃,五官精致,饱满的额头,坚毅的下巴,一双眼睛清亮透彻,仿佛像是夜里的寒星,
俗话说的好:面由心生。
打眼一看,就知道这人一身正气,果敢桀骜。
他在审视顾忆海的时候……
顾忆海也在细细的打量着他:
只见季冬阳长得鼻直口阔,浓眉大眼,虽然已过不惑之年,保养的却好,脸上几乎没有皱纹,只是在挑眉的时候,眉宇间会有一个淡淡的“川”字,不但不影响他的帅气,反而为他增添了一股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
顾忆海直视着他的眼睛,不卑不亢,“你不看看钱包里的东西?”
季冬阳笑了。
这才低头打开钱包,随手在里面掏出了几张100的美金,塞到了顾忆海的手里:聊表谢意。
顾忆海傲气的把钱又推回去了。
季冬阳不禁暗自点点头!:行!这小子,有骨气!
要知道几百美金,在这年代,可是个大数目。
他起了另眼相看之心,话自然就多了,“小伙子,我看你有点儿眼熟!咱们以前见过吗?你姓……”
顾忆海刚要张口说话。
窦仁美来了。
她在柜台 之后。
就来找季冬阳汇合。
远远的,看见季冬阳和一个帅气的小伙子站在一起聊天。
再一细看,两个人的举手投足之间的神态和体形,竟然有一些相似。
窦仁美立刻就认出了顾忆海。
整颗心不由自主的“咯噔”了一下。
说句不好听的话。
唯恐两个人多说。
撒丫子,一路小跑着的赶了过来。
还没到两个人的面前呢,就先喊了一句,“冬阳,时间差不多了,该入关了!”
正好插在季冬阳的那一句“你姓什么”以后。
季冬阳皱了皱眉,扭回头瞧她……眼神凌厉:喊什么?没看见我在说话?
窦仁美尴尬的理了理头发,这才缓住脚步,故作镇静的走过来,轻声轻语的又重复了一遍,“冬阳,手续已经办好了!”
“嗯!”季冬阳淡淡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他好像也是一个意志力非常强的人,不受别人的左右,视线在窦仁美的脸上一扫而过,却并没有马上抬腿就跟她走,而是,又转回到顾忆海的脸上,继续自己没说完的话,“你姓……”
顾忆海也一样!
想要做的事儿?
没人拦得住。
他清了清喉咙,挺了挺肩膀,“我姓顾!”
姓顾!
他的声音坚定有力,缓慢而清晰的吐出了三个字……我叫,“顾忆海!”
“顾?”季冬阳挑了挑眉,嘴里轻声的重复着,“……忆海?”
窦仁美一听到这个名字。
仿佛耳边响起了一个炸雷,炸的她手脚发软,差点儿都站不住。
她赶忙伸出一只手,搭在了季冬阳的胳膊上……支撑着自己,不至于摔倒。
顾忆海一瞄她还发抖的手。
喉结飞快地蠕动了两下。
再一看她眼底的慌乱。
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这才又抬眼望向季冬阳,“这位先生,恕我冒昧!你贵姓?我有一个失踪多年的亲戚,跟你长得特别像!”
顾忆海可没打算hold着。
索性就说个痛快,“……我那个亲戚,以前是个军人,10年前,在一次战役中失踪了!从那以后,就再也没人见过他!他也姓顾,他叫~顾思诚!”
“哦?”季冬阳愣了一下,“顾~思诚?”
忽听得身边“啪”的一声。
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窦仁美两眼一闭,晕了,整个人瘫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
夜里九点多钟的时候。
顾忆海回了万玉巷的小院子。
一进门。
抬眼一瞧。
上房里的两间卧室分别点着晕黄的灯,透过半遮的窗帘,依稀可见,洪果儿正在房里看书,顾忆梅正在为昏迷不醒的母亲按摩。
院子里特别安静。
再加上月色迷人。
有那么一刻……顾忆海就静静的站在那儿,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只觉得门外的所有繁杂喧嚣和勾心斗角,自动全被屏蔽了。
这里……
家,仿佛就是一片宁静的港湾,让他觉得莫名的安逸祥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顾忆梅端着一个洗脸盆出来了,一看到院子里的他,还吓了一跳,“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站在这也不出个声,咋不进屋呢?”
顾忆海也没答。
目光落在妹妹的脸上。
顾忆梅难堪的垂下了双眸,“哥,我让你操心了!家里烦心的事一件接一件,一大半都和我有关系,我作为这个家的一员,不但不能跟你分担,反而尽给你添麻烦……你放心吧!昨晚洪果儿把我骂醒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做傻事了!我会好好的,和你一起照顾这个家。”
也没等哥哥开口,“这么晚了,你还没吃饭吧?正好,我下午给妈炖了鸡汤,我去给你热一热!”
兀自端着脸盆进了厨房。
顾忆海抬腿进了客厅。
左右一看,媳妇儿的房门是关着的,洪果儿也没有出来说话的意思。
他就先进了母亲的屋。
闪目一看。
床上的刘爱玲依旧昏迷着,瘦弱的身体躺在那儿,无知无觉的,看着就叫人可怜。
顾忆海缓步走过去,坐在母亲的床边,轻声的打招呼,“妈,我回来了!”
两只手也没闲着。
顺势为母亲按摩苍白的胳膊。
顾忆海沉稳而低柔的声音,缓缓的在房间里荡开,“妈,我想跟你说件事,不知道你能不能听得见!我今天早上,见到了一个人,他是……”
顿了顿。
又把没说完的话咽回去了,“……反正,你再给我点儿时间!妈,你放心,冤有头,债有主,无论是谁,欠我们的,早晚要还!”
话音刚落。
门“咿呀”一响。
顾忆梅端着鸡汤进门了。
她缓步走到哥哥的面前,把汤碗一递,“给!趁热喝!”
顾忆海接碗的时候,余光一瞄,正瞥见了她脖子上的勒痕,不禁皱了皱眉:这是?
顾忆梅不自然的赶紧用手遮住了。
可也知道哥哥目光敏锐,瞒是肯定瞒不住了,索性尴尬的一笑,“哥,我昨天晚上,做傻事了!想“死”来着!是嫂子救了我!”
啊?
嫂子?
顾忆海情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这是他印象里第1次听顾忆梅叫“嫂子”。
顾忆梅依旧低着头,“她说的对!我才20岁,未来的日子还很长,没有必要为了一场失败的婚姻而付出生命的代价!你放心吧,我会好好活的,以后再也不会做傻事了!”
“……”
“还有……通过昨晚的事,我也看得清清楚楚,嫂子的为人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过去这几年,我对她态度不好,可她完全是不计前嫌,对我没有一点芥蒂,哥,这样的女人不好找,你们好好过日子吧,以后别再提离婚了。”
离婚?
顾忆海挑了挑眉:是我提的离婚?从头到尾,都是洪果儿说的!
顾忆梅心知肚明,“哥,别看你为人挺精明的,可对待爱情这件事上,你就是经验太少!我跟你说,追女孩子,你别绷着呀!要有一种厚脸皮的精神!说句不好听的话,坑蒙拐骗什么招儿都得用,你以前当兵,执行任务的时候……”
“得!得!”顾忆海不习惯和妹妹谈论感情,“别说了!”
我不用你给我上课。
抬腿就要走。
人都快到了门口了,顾忆梅又轻轻的说了一句,“哥,洪果儿脾气犟,嘴硬,可她心里是肯定有你的!昨天她救我的时候,说了一句话!”
“嗯?”顾忆海感兴趣了,站住了脚步,“什么话?”
“她说:如果我死在她眼前了,她跟你没法交代!你自己想想,如果她心里没有你,她有必和你交代什么吗?你怎么想?人家会在乎吗?”
“……”
顾忆海没说话。
缓步回了洪果儿的房间。
抬头一瞧。
洪果儿正坐在书桌边看书呢……长发扎成了一条粗黑的马尾,高高的吊着,身上穿了蓝色白杠运动服,熨黄的灯光拢着她,冷眼一看,像是一个安安静静的高中生。
目光再一落到了她手腕上绑着的纱布上……
顾忆海的心一下子就柔了。
轻轻地说了一句,“洪果儿,我回来了!”
“嗯!”
洪果儿头也没抬……这些日子,她好像已经习惯了顾忆海的出来进去,颇有点老夫老妻的感觉。
顾忆海走到书桌边,把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压到了她的书上。
洪果儿这才抬起头,“干嘛?”
顾忆海:“我想跟你说一句:谢谢!”
“谢啥?”
“……”
顾忆海没答。
只淡淡的说了一句,“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