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燕珊对上了安世勋期待的目光……
她也没敢多看,更没敢坐到他的面前,而是回避着缓步走到对面的陪护床边,坐了下来……
两个人遥遥相对。
黎燕珊身后的夜景,仿佛像是一块黑景布,越发衬得她肌肤白皙,双眸通澈。
安世勋清咳了一声,由衷的说了一句,“阿黎,这些年,你好像一点都没变!我是说真的,没有一点恭维谄媚的意思!”
黎燕珊了解他的性格……从来都是清冷孤傲,有一说一。
她淡淡的一笑,“你倒是变了很多!眉眼间添了些沧桑,人好像也瘦了,不过……倒越发显得成熟睿智了!”
顿了一顿,又补了一句,“我也是说真的,没有一点恭维谄媚和贬低的意思!”
两个人相视一笑。
岁月如同白驹过隙,弹指一挥间,可此刻,面对着曾经爱人的“真心话”,有那么一刻,两个人都觉得仿佛回到了年少的坦诚时光。
安世勋探究的目光,迟疑的落到了她的脸上,徘徊审视了一圈,“阿黎,刚才安琪儿说的都是真的?”
“什么?”黎燕珊有点儿没明白,“什么都是真的?”
“她说……这么多年,你也没找过男朋友,一直在单身?凭你的优秀,追你的人一定多,你怎么没有……”
“你别听她瞎说!”黎燕珊打断了安世勋的话茬儿,“你也别瞎猜!感情这种事儿,是讲缘分的,不是谁追你,你追谁……就能成的!要论这个,你也应该有发言权呢,大学的时候,追你的女孩子也不少,我不谦虚的说,追我的男人也很多,可最后咱们俩却走到一起去了……归根结底一句话,有些事情:都是命。”
她说话非常直爽。
毫不矫揉造作,“我不给谁背道德的枷锁!事实上,从签了离婚证书那天开始,咱们两个就都是自由的,你有重新选择的权利,咱俩都没有互相等待的义务!只不过,我现在挑丈夫,还要考虑对女儿好坏的前提,所以,本来我能看入眼的男人就不是很多,又加了些苛刻的条件,自然就不好找丈夫了!你别多想,我可不是等你。”
安世勋抿着嘴角笑了。
不得不说了一句,“阿黎,你不但外表没变,性格也没变,还是和以前一样傲气!”
傲气是要有资本的!
黎燕珊有才,有貌,还有自己的事业,凭啥不傲气。
安世勋接着往下说,“我和你的情况差不多!虽然这些年我处在人生中的低谷,可我也没打算随便找人“将就”过!前些年,我是怕连累女人,即便有人帮我做媒,我也都推了,最近,我的人生慢慢又走回了上坡路,做了领导,补发了工资,分了房子,回了城里……”
他抬眼望着对面的女人,“我的条件慢慢好转了,自然关心我个人生活的人也多了!这其中有亲朋好友,还有单位和组织部,大家觉得我这个年纪再不结婚找一个女人,是有些不正常!别人爱怎么想我不管,不正常就不正常,我可不会为了别人的想法,而随便找一个媳妇儿~就这样糊糊涂涂的过完下半辈子!”
这些话……
听上去,就很有表白的嫌疑了!
不错!
安世勋是很有和好的意思的……在他的心里,他不怪责媳妇儿在艰难的岁月中选择离去,而是从心里往外真的理解对方的苦衷,也感恩黎燕珊把自己的孩子带大了。
他是个心高气傲的男人……这一辈子兜兜转转了40多年,现在再回头看,他觉得没有任何一个女人比黎燕珊还好!
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两口子还是原配的最“和把”。
安世勋也是这么想的。
更何况两个人还共同拥有一个孩子呢!
黎燕珊静静的瞧着他。
也没接他的话茬。。
安世勋就不再接着往下说了!
他也不是一个莽撞的人……经过二十年的别离,他虽然有心复合,可在没弄清对方意思的前提下,他也不咄咄逼人的进攻。
意思表达清楚就得了。
索性把言语转到了过往,“阿黎,过去这20年你和孩子都是怎么过的?经历了什么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你能给我讲一讲吗?我也想和你一起分享!”
长夜漫漫。
20年的生活,说起来话就长了。
黎燕珊还真就娓娓道来,“去年的时候……”
“别说去年!”安世勋打断了她……语气里带着诚恳和执着,“从第1年开始讲!那年,你去了法国之后,是如何安顿下来的,又是怎么开始自己事业的?你一点点说给我听,我都想听。”
“第一年?”黎燕珊的思绪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久远之前……她略略的苦笑了一下,“现在要说从前,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那个时候,我刚到法国,既要给安琪儿找医院,又要给自己找一个进修的学校!我边带孩子边学习,虽然日子又忙又累,可我还是攻下了建筑系的博士学位……”
安世勋赞赏的点了点头,“我猜你也会这样!你太好强,永远也不会停下来待在原地的!”
这大概就是夫妻之间的默契和了解吧。
黎燕珊淡淡的,“你又何尝不是一样?如果你有机会出国学习,而不是呆在牛棚里放羊割草,我相信,你的成就一定不会比任何人差!”
“还提那些干什么?”安世勋豁达通透,“没有哪个人能改变历史的大潮,我能在这片大风大浪中依旧活着,没沉到海底,我就知足了!当然,我既不能怪历史,更不能怪你,这都是命!再悲天悯人也没有用!阿黎,你接着往下说……”
他不动声色的引导对方脱离开那些悲伤的话题,“后来呢?你是怎么在洋人的世界里,打出自己一片天下的?”
黎燕珊在他鼓励的眼神下接着往下说,“后来,毕业了之后……”
……
医院的单间病房里……
今晚,好像并没有该有的疼痛和苦楚。
相反的。
病人和陪护好像都非常享受这个寂静的夜。
~~~
第2天一早。
秘书刘向左早早的带着司机来医院接领导了。
办好了出院手续。
黎燕珊把安世勋送到了医院的大门口。
安士勋扭头瞧着她,“你……不跟着我一起走,至少去我家认识门?”
“不了!”黎燕珊摇头拒绝,“我还要回家换换衣服,另外还要改一改市府广场的设计图!”
“你也竞标那个项目?”安世勋挑了挑眉,“有几分把握?”
“说不上!”黎燕珊答得淡然,“尽力就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说不定谁的设计图纸比我好,政府就启用了!”
安世勋没再多说,“那我送你回酒店?”
“不用!我还有点事儿,一会儿再回去!”黎燕珊说的挺坚决,“你先走吧!哦,对了!注意养伤,回去多喝点有营养的胶原蛋白汤!”
她知道安世勋不擅长做饭,索性就交代秘书了,“小刘同志,如果可以的话,你给他找个做饭的保姆。别的不说,一天一顿排骨汤还是要的!”
刘向左立刻答应着,“你放心,我马上办!”
安世勋没说话,心里却是暖暖的。
上了车,摇下了车窗,当着司机和秘书也不好意思多说,顿了顿,只做了个简单的告别,“那就这样吧,咱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见?”
黎燕珊想了想。
只说了一句,“该见的时候自然见!”
不再多说了。
督促司机,“开车吧,路上小心点儿!”
站在医院的台阶上眼瞧着车子一点点驶出医院的大门,拐了弯,消失不见了。
黎燕珊这才又回到了医生办公室。
拉住了医生询问,“不好意思啊,我昨天交代你验一下安世勋的血型,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医生递过来一张化验单,“正像你说的血型是b型!”
黎燕珊略微有些失望……自己血型是o型,安世勋是b型,安琪儿也是b型,光看血型,并没法作出亲生与否的判断。
为了再确定,再确定一遍。
她还是执着的问医生,“大夫,如果一个o型和b型的人生的孩子,是不是应该是b型或者是o型啊?”
“基本上判断是这样的!”医生简短的答,“当然医学上也没有,绝对的也有例外!这还要根据具体情况具体分析!”
黎燕珊没话了!
单手握着化验单,失落的出了医院。
抬头望着蔚蓝的天空和白云。
心情却怎么都轻松不起来。
……
与此同时。
安世勋的小轿车已经驶向了市府大院。
到了门口。
安世勋的余光一瞄,正瞧见大门口的门卫处停了一辆红色的小跑车,跑车边站着一个短发的妙龄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安琪儿。
安世勋赶忙吩咐司机,“停车!快停车!”
缓缓的摇下了车窗。
安琪儿一看见他的脸,立刻小跑了过来,亲热的叫了一声,“爸!”
“你怎么在这儿?”安世勋有些纳闷儿,“你妈妈知道吗?”
“我没告诉她!”安琪儿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像个孩子似的天真无邪的一笑,“爸,我想着你刚出院,肯定需要人照顾!那我作为女儿的当然义不容辞了!可妈昨天三令五申的讲:不允许我去医院,也不允许我跟你过多的接触……”
她嘟嘟着小嘴,语气里带着几分埋怨,“可这不是不通情理吗?也说不过去呀,我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受伤了,我当然要来照顾了!还有,我妈不让咱们接触,那是什么意思啊?那我就这么乖乖的回法国,以后不跟你见面了?”
安世勋挑了挑眉,“你要回法国?”
“嗯!”安琪儿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失落和不满,“我是想在中国多呆下去的,我喜欢这里,尤其现在我还认了你……可妈妈不同意,小姨也不同意!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两个憋着劲非要我回法国!爸,你劝劝妈不行吗?我想留下来跟你共享天伦!”
安世勋略一沉吟。
目光直视着安琪儿的脸,“琪儿,虽然我是你的父亲,也想让你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可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
“……”
“关于你的去留,我没法主导你母亲的想法!我没有权利要求她怎样做!因为这么多年,一直是她独自在照顾你,她对你的爱心和呵护是毋庸置疑的,我以为,无论她做什么决定,都是从你的角度出发,为你着想,单就这一点而言。你必须要尊重她,我当然也要尊重她!”
安琪儿没料到父亲会这么疾言厉色……她原本以为自己在父亲的面前撒撒娇,充当一下乖乖女儿,就能够简简单单的把安世勋变成自己最坚强的后盾。
可现在看来,好像并不那么简单。
这个父亲……好像并不是昏庸的只知道宠孩子。
或者……在他的心里,除了父女之情,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果不其然。
安世勋接着往下说,“琪儿,我很高兴你这么快就愿意认我,也很感激你在我伤病之余,心甘情愿的过来照顾我,可有一点我必须重申:既然你母亲说不让你去医院,不让你和我接触,那你就不能阴奉阳违!躲着她,继续和我来往!”
他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你这样做是不对的,在我的心里,你母亲是个伟大的母亲,她为你和这个家付出了很多,你不尊重她,就是不尊重我!如果你连一个呵护你20年的母亲的话都不听,那我又怎么能期望你会对我好?琪儿,你现在就回家!我不能自私的把你留下,和你合伙伤你母亲的心!”
他坚定的又补了一句,“还有啊,你以后在见我之前,都要和她讲清楚,得到她的许可你才能来!”
不再多说了,挥了挥手,“你回去吧,路上开车小心些!”
安世勋是一个非常有原则的人。
话一说完,就沉着脸,摇上了车窗,低声的嘱咐了司机一句,“开车!”
马达声一响。
车子进了大院。
安琪儿默默的站在原地。
脸上喷了一脸尾气。
这……
是被父亲拒绝了吗?
她眼睁睁的瞧着渐行渐远的车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没人要的孤儿似的……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