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再次静悄悄了起来,每个人似乎都陷入了自己的沉思,而唯有阿成似乎带着一种解脱和释然,这么多年,他忍辱负重,他苟且存活,完全就是为了今天这个样子。曾经几何时,他冲动地想要回到京城,想要把大小姐交换给冉林宗,就算冉林宗不相信他,只要他还能接受大小姐那就足够了。
可他也太了解杜月仙了,只要这个女人在一天,大小姐总会有说不尽的危险,只要她不离开冉府,大小姐就没有一天安宁的日子。他只能在那里蛰伏,在那里等待,等待彻底铲除杜月仙归还大小姐一个公道的日子。
“你们的故事还真是精彩,我听得都有几分入迷了。阿成,你幸好当年没有回来,你知道,当年老爷对你是有多恨之入骨吗?”杜月仙看着阿成,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微笑。
这么多年过去,不仅岁月没有在这个女人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就连良心都没有增长多少。
“我当然知道你的手腕,我更知道我的辩解徒劳无功……我更知道……是你……害死了我娘。”阿成攥紧了拳头,眼前的这个女人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嘘嘘嘘,这句话可不敢乱说,这无端地冤枉别人是要坐牢的。更何况,那个老太太根本没用我派去的人动手,他们只一出现,那个老家伙就死过去了……可惜是有点儿可惜了……不过她也是很幸运的,要让她知道她有你这么个不孝的儿子,那不寒心死也得撞墙死。”杜月仙鼻孔一哼,阿成立刻就朝着杜月仙奔去,他要教训这个给了他半辈子绝望的女人。
“阿成!”萧拯严厉地喝了一声,阿成瞬间怔住不动了。
“真看不出来,你还是条忠心的狗……”杜月仙冷笑了一下。“既然你们今天给我讲了这些,萧掌柜的,难不成你知道那个女孩子的下落不成?哦……我忘记了,你还有一个女儿……难不成那个就是当年冉林宗的孩子?”杜月仙眉毛一挑问道。
“冉夫人过真是聪明。”萧拯微微点了点头。
“看来我猜对了。难怪我当初第一眼见到那孩子就那么的不喜欢……看来缘分这个东西还真是一点都不假,我和那个孩子还真是没有一点的缘分……”
“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点的悔意吗?”萧拯道。
“悔意?对谁?对你?对冉林宗?还是对那个孩子?”杜月仙伸出手指指了指萧拯和阿成。
“如果我曾经有悔意,那这么多年也都消失不见了。我现在只有悔恨!恨我当年为什么还留下了祸患,恨我这么多年对冉林宗还卑躬屈膝!你们谁也不了解我的苦衷,谁也不知道我的苦楚,你们只看到了表面,根本不了解我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你们任何一个人都没有资格评论我,做了那些事,至少叫我的心里痛快过那么一阵子,只有那么一阵子,于我而言,这辈子也很少有过的痛快!虽然,只有那么一阵子!”杜月仙的脸上洋溢着复杂交错的深情,说不出是苦是乐。
“难道你就不怕遭报应吗?”阿成气得颤抖地问道。
“报应?我难道还没接受报应吗?我这么多年人不人鬼不鬼地过着难道还没有遭受报应吗?我曾经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那个人身上,结果却换来乐这么多年的屈辱和折磨,难道还没有遭到报应吗?你们大言不惭地教训别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到底哪点值得别人去尊敬和敬仰?”杜月仙漠然的脸上带着凄凉和肃杀,她怒目而视阿成,她气急败坏地看着萧拯,呼喊声在房间里回荡,仿佛鬼魅一般。
“你们一个个都道貌岸然,你们谁都不理解我,谁都不懂我,谁都不懂。我这辈子就这个命,什么都要靠自己,过去如此,现在如此,将来……”杜月仙没有说下去,她迈着踟蹰的步子向着门口儿挪去。
“或许我今天就不该来这里,我就知道,来这里也是没有用的。从一开始就没有用,从一开始我就错了,可笑,我还对你抱有幻想,可笑。”杜月仙有气无力地打开了门,外面,站着一排人,而每一个人她都不想看到。
首当其冲的是冉林宗,还有他的养子冉安,旁边还有那个叫她厌恶的封遥,哦,不对,或许她应该就是冉玲儿,还有冉安,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女人和一个女孩子,而那个女人……杜月仙的眼神从每一个人的身上扫过,绝望地笑了,“人还真齐啊,冉老爷,没想到在府上都难得见上您老人家一面,在这儿却看到了。”杜月仙踉跄地向后退了两步。
“来都来了,事情还没有解决,干嘛那么着急就走呢?”冉林宗款步上前。
“这真是太可笑了,我费劲了心思,却成全了你们。”杜月仙看着冉林宗还有封遥,满眼都是无法释怀的凄凉。
“也是你的恶毒才拆散了我们。”冉林宗缓缓道,杜月仙不知道的是,站在一旁始终没有说话的那个一身修服的女人,正是萧青兰。此刻她分外的平静没有一点的波兰,她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我恶毒?这个世上许多人都可以说我恶毒,可唯独你,冉林宗,你,你没有这个资格!没有!”杜月仙被激怒了一般怒吼了起来。
“这么多年,京城人人都说你是佛爷在世,说你救苦救难,把你看得比神灵都要圣洁!可他们谁知道你在背地里的龌龊?你何曾又不是人面兽心?这么多年你叫我生不如死,我想问问你,对我,你的良心又在哪里?”第一次,杜月仙冲到了冉林宗的面前,她揪扯着他的衣衫,疯狂地拍打着。
愤怒,发泄,这么多年,杜月仙第一次敢在冉林宗面前如此地放肆,她也知道,这……或许是她的第一次,也是她的最后一次了。
冉安和南风见状立刻将杜月仙从冉林宗的近旁拉开。
生无可恋,或许是对杜月仙此时此刻最好的诠释,她满眼凄凉地望着冉林宗,这个曾经叫她幻想无度的男人。她曾经多么美好地憧憬了自己的婚姻,又多么美好地憧憬了自己的生活,可真真正正到了冉府的时候她才发现,她来到的不是什么京城的富豪之家,那是一座冰冷的魔窖。那里没有温暖,没有同情,没有亲情,甚至没有温度。她满腔的热火在那里无处宣泄。她本以为她是鲜活的,独立的,个性的,可后来她才明白,自己于冉林宗而言,无疑是另一个人的影子甚至是替身。他甚至都不需要一个实际上的影子或者是替身,他只需要一个名义上的影子,一个名义上的冉府的夫人。这个人不管是不是她杜月仙还是别人都是一样的,对他冉林宗来说都是一样的。
“你已经失去了理智。”冉林宗淡淡道。
“那也是被你逼的!曾经的我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是你,还有你那个冷得叫我害怕的冉府把我给逼的!”杜月仙歇斯底里了起来。
当最后的希望在先是面前彻底地消失,当最后的念头彻底地破灭,一切都成了大厦将倾的最后稻草。
“是你做了伤天害理的事情在先!”冉林宗慷慨道.
“我伤天害理?你怎么不问问当年,你是怎么对我的?我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刚刚嫁到你们冉家,可你呢?满心都是你的亡妻,满眼都是你的女儿!请问,冉老爷,我杜月仙在你的心里什么位置?”杜月仙凄凉地问。
“我现在可以毫不避讳地告诉你们每一个人,包括你,你这个丫头!我不后悔把你从冉家弄走!致死都不后悔!因为虽然之后我并没有得到这个男人的任何关爱,甚至反倒还受到了史无前例的摧残,可我至少看到了,他也并不快乐!能有一个人陪着我同样痛苦,你说我这么做到底值不值?”杜月仙走到封遥面前,她看着封遥的脸,想当年,她刚刚来到冉家的时候,何尝也不是这样如花的美貌?
“你疯了!”冉林宗训斥道。
“我疯了!我疯了?我疯了?!好多时候,我真想我疯了,我要是真的疯了,就可以不去想那么多的烦恼,我要是真疯了就可以不那么的心伤,我要是真疯了就不用像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当杜月仙白皙的手指在脸上的一角儿摸索了一番,旋即一张做得极好的面皮悄然撕下的时候,一道清晰的伤疤呈现在了众人的面前,所有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冉安更是被吓了一跳,因为这么多年,他从不知道杜月仙的脸是如此这般!
“怎么?冉少爷!被吓道了吗?”杜月仙转向冉安,自从这个孩子进到府内就仿佛和她上辈子有什么仇恨一般。她讨好他他拒绝,她挖苦他他忍耐,她找机会折磨他他隐忍。在这个孩子的身上,杜月仙仿佛找不到任何可以接近的缝隙,于是她就那样看着冉安从一个孩子变成一个日渐成熟的男人,而他们只间的裂痕随着时间的流逝却不经意地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