闷热的天气,蚊虫的飞鸣,萧拯不时地用手去驱赶脸庞那不明的飞行物,可仍旧是效果甚微。和蓝宏大的对话叫他的心有些不平起来,原本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原本已经过去了那么多事,原本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可当年你真的去直面曾经的过往,在那幽幽的心底将陈年往事起底的时候,你才会发现,原来一切都未曾因为时间而改变。该痛的地方仍旧在痛,该是伤口的地方仍旧无法愈合,这么多年的时间,原来只是麻痹了自己!
蓝宏大也是一声忧愁的叹息,他从来不是一个后悔的人,现在亦是如此,如果说有那么些许的不同,那或许就是百折千回之后的一点点愧疚。
“我现在已经是落魄之犬,兄长何必和我这么客气?”蓝宏大一声自嘲的微笑,空气中都弥漫了那淡淡的尴尬。
“客气?”萧拯的复述可堪玩味。
“你太不了解我了,我不是和你客气,我说的只是事实……虽然你的做法不可原谅,但我不是不能理解……事情过去那么多年了,青兰没有放下,你也没有放下,可结局又如何呢?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该面对的还是无法去逃避。很多时候我也想追根溯源,可找来找去,我发现一切的症结无非还是钟世威……或许你会嘲笑我的迁怒,可如果不是他当初的恩将仇报,赶尽杀绝,我和青兰何至于至此?”萧拯沉默了,他说不下去了,他的心底不仅仅有痛,还有满心的憋闷,无处发泄的苦楚!当年他的有眼无珠不仅害了他自己还连累了他的妹妹,甚至还有那个无辜的婴孩儿……所以,萧拯用尽一切的力气也要复仇。
复仇,这个字眼儿在他萧拯的世界里是那么的根深蒂固,是那么的刻骨铭心!
蓝宏大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他的心虚,他的忐忑,还有他面对萧拯时候的谨慎和恐慌……
夜已经彻底地降临,可正因为如此,这里却突然有了某些光亮,那是漫天的繁星,那是皎洁的皓月,那是彼此心底未曾蒙蔽的双眼。
萧拯深沉地望着那破败的房屋,皓月清冷的光芒照在那破败的窗棂上,放佛投下了一抹白色的玄纱,带着几许凄美的意境。蓝宏大就站在萧拯的旁边,两个人之间隔着一尺来宽的距离。他也在全神地看着那破败的房屋,虽然在蓝府的青兰的房舍也不曾有过奢华,可比上这里,却还是好上许多!
二人在这黑夜中沉默,月光在他们身后留下了狭长的影子,仍旧是一个胖,一个瘦!
隐约中,远处传来了窸窣的脚步声,还有轻声细语的叮咛之音,萧拯和蓝宏大不约而同地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那是两个模糊的声音,模糊地看不出性别,分不出高矮。可或许这是对别人而言,于萧拯和蓝宏大而言,那却是两个无比清晰的影子,甚至是只需要看上一眼头顶就能分辨出是谁的影子。
“他们来了。”萧拯轻轻道。
“他们还是来了。”蓝宏大无声地叹息。
“或许叫他们知道也是一件好事。”萧拯道。
“或许吧……只是没想到,我们这一辈的恩恩怨怨终究还是牵扯了下一辈……”
“他们应该还算是幸运的,至少还有我们两个还算是支持的爹。”萧拯一声苦笑,蓝宏大默不作声,他知道自己那么多年并不是一个好的父亲,所以更希望能通过这件事情来弥补什么,可现在,他似乎也是有心无力。
“走吧,难不成还要和你这个老头子在这里看两个年轻人的亲亲我我不成?”萧拯已经走出了两步,回头看着仍在原地呆立的蓝宏大道。
“兄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亲亲我我?难不成?不是你等我一下……”蓝宏大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他紧着步子去追赶萧拯去了。
萧拯根本不会去听蓝宏大说什么,他只是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心里发紧的蓝宏大不明所以地也紧追了过去,可惜,他这个大胖身子的确是有些影响行进的速度,就算已经稍微有些气喘可还是被落下了一大截儿。好在,萧拯在走远一些后,躲在了一处破败的残垣后面,蓝宏大才得以尾随了过来。
“兄长,你刚才的意思是说他们……他们还在一起?”蓝宏大顾不得平息自己的粗气局促地藏在了萧拯的身后问道。
“他们为什么不能在一起?”萧拯远远地窥探着远处的男女道。
“兄长这不是明知故问吗?”蓝宏大尴尬了起来。
“我不明知,也不想问。”萧拯更加紧张地张望了起来。
“不是,你不是说不看人家亲亲我我的吗?这个时候这么卖力气干什么?”蓝宏大小声嘀咕道。
“废话!我那可是黄花儿大闺女,这黑灯瞎火的我这个当爹的不瞧着点儿,万一叫那个混小子给占了便宜,我们岂不是吃了大亏!我这不叫偷看,我这叫保护,保护我们家封遥不被欺负!”萧拯猛地回头吓了蓝宏大一大跳,他虚惊一场道,“我说兄长,你这说得什么话啊?那蓝祎可是正人君子,那见了姑娘可是连眼珠儿都不转得。再说了,你担心你闺女可以,可你也不能这么说你外甥啊?”蓝宏大竟委屈地噘起了嘴巴。
“外甥咋了?外甥还能有女儿亲啊?”萧拯瞪了一眼,蓝宏大当即觉得哑口无言,他怔怔了半晌喃喃地问道,“兄长说这话都是认真的?”
“不认真的我还跟你开玩笑吗?咱们两个有这个交情吗?”萧拯的半个身子已经从残垣处探了出去,可即便如此,还是看不清远处的两个年轻人。
“看就看,你看你闺女,我还看我儿子呢!我儿子可是正人君子,这么多年了,那是连个女孩儿的眼儿都不会正瞧的。这满京城里你去打听打听,在这方面儿,有谁敢说我们蓝祎一个不字儿的?”蓝宏大孩子般掷气起来,他趴在了萧拯的身上也做出了监视的动作。
“你给我一边儿去!”萧拯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不!”蓝宏大竟像是撒娇起来。
“你压死我了,给我滚一边儿去!”萧拯怒斥了起来。
“那我也不,我得好好儿看着我儿子。”蓝宏大抓住了萧拯的肩膀。
“我这还……”萧拯转了个眼珠儿,用尽了浑身力气将身子一闪,蓝宏大没抓稳,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发出了低沉的哎呦一声,“你给我住嘴!”萧拯一句话,蓝宏大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只是这肉结结实实地着了地,确实还是有几分的疼。
远处,蓝祎和封遥已经站到了磨坊的外面,月光下两个年轻的身影儿相互依靠,看着眼前那破败不堪的房舍,封遥的心有着说不出的疼。客观地讲,封遥从小长这么大很少有叫她牵肠挂肚的人,或者是东西,可自从认识了蓝祎,她突然间困惑了许多,她不明白这个世间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牵挂和羁绊?她不明白为什么活到了这个年纪才突然有了曾经被讥笑的多愁善感?
封遥多情了起来,善感了起来,内心也不自觉地为某些人牵挂了起来。
今夜,是封遥和蓝祎第一次来到这里,比想像中的还要荒凉,这叫封遥的泪忍不住夺眶而出。蓝祎第一时间看到了封遥的泪,晶莹剔透地挂在腮间,他用手轻轻去接,那泪就沾在了指尖,灼烧的感觉从指尖传递到了心底。
“这泪是为我蓝祎而流,他日,我必当加倍回报。”蓝祎的话在封遥的头顶响起,泪,决堤般的涌出。
知道青兰搬出了蓝府还是在三天前,可当时,不论是封遥还是蓝祎都没有来得勇气,不是因为胆怯,而是因为害怕承受不起的不安!如今,他们鼓足了勇气来到了这里,自认为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自认为已经可以面对,可他们没想到,现实远比他们想像的残酷,自己远没有想像中的那般坚强!
“姑姑就住在这里?”封遥几乎是咬着嘴唇颤抖着问的。
“嗯!”一声应答,封遥的肩膀开始抽泣了起来。
蓝祎一双手悄然地环住了封遥,将那个颤抖的身体揽在了自己的胸前,封遥抽泣着将脑袋深深地埋在了蓝祎的怀里。
“他们再干什么?你儿子再干什么?”远处的萧拯几乎是整个身子都探出了墙垣,他努力地朝着远处那两个相依相偎的身影儿看去。
“我说兄长,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人家也没干什么,无非就是抱了抱……”
“抱了抱?你不是说你儿子坐怀不乱的吗?”萧拯一个回头揪住了蓝宏大的领子。
“我说兄长你干嘛?这不没坐怀呢吗?”蓝宏大被揪扯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我警告你,你儿子要是敢做一点儿非分的事儿,我饶不了你!”萧拯指着蓝宏大的鼻子道。“兄长,我说你跟我厉害没有用啊!再说了,你瞧,你仔细瞧,你那闺女那脑袋不也扎进了我们蓝祎的怀里,我不也没说什么吗?我们就是抱了抱,没什么大不了的。”难为蓝宏大还能看得如此得清楚,萧拯恨得嘴唇都有些颤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