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付出辛劳与努力的日子匆匆而过,收获便紧随而来。在陪伴照顾了马奇姑婆将近五年后,乔终于得到了她期盼已久的奖励——欧洲旅行。
马奇家的客厅内,大家聚在一起分享乔的喜悦。
乔此刻根本无法安静地坐下来和姐妹们交谈,她兴奋得眉毛飞扬,眼眸发光,一边踱步一边语速飞快地诉说着自己的激动之情。
“卡罗尔婶婶和马奇姑婆告诉我这件事的时候,我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哦,梅格,艾米,还有亲爱的贝思和艾美,你们不知道我当时忍得多么辛苦。上帝呀,我知道,一旦我表现得不得体了,马奇姑婆说不定就要收回她的慷慨资助了。
“所以,为了我的罗马,为了我的巴黎,我努力做到了没有咧嘴大笑,也没有欢呼跳跃手舞足蹈,而是乖巧得体地道了谢。我离开时,卡罗尔婶婶对我很满意,我就知道这件事彻底敲定了。”
“乔,你这么聪明,肯定能做好所有事情的。”最喜欢乔的贝思温柔地称赞道。
乔自豪地挺了挺胸膛,又帅气地挥了挥手。
小妹妹艾美扑哧一笑,不客气地“揭发”了一脸得意的乔:
“但回到家之后,你的表现可就太出格了,乔。你像疯了似的哈哈大笑了好一会儿,还像坏小子似的吹了长长的口哨!吓得我差点儿打翻了颜料盒,罕娜嬷嬷也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一只正在被开膛破肚的鸡。”
这段描述惹来一阵笑声,艾美又继续说道:
“哦,乔,我真羡慕你得到这个难得的机会,可如果你再不安静下来,晚上妈妈回来后,一定会从罕娜嬷嬷那里听到你今天的‘精彩表现’的。”
马奇太太一向是让乔变得乖巧安静的良药。因此,艾美话音刚落,满心激动的乔就停止了在客厅空地上来回转悠的步子。
她先是对着小妹妹做了个鬼脸,然后才欢快地跑到梅格和裴湘的中间坐了下来,并抱着裴湘胳膊真诚地说道:
“感谢艾米教我法语和德语。之前在马奇姑婆那里的时候,我看得出来,卡罗尔婶婶一开始是不太满意我这个伴游人选的,她大概希望找个性格更加和顺友善的,但在得知我的法语和德语都说得不错之后,态度才发生了改变。”
裴湘含笑着接受了乔的谢意,又问起了她对这次远游都有哪些计划和准备。
但乔之前光顾着兴奋了,根本没来得及考虑这些细节,此时听到裴湘的问题,才抓了抓头发开始认真琢磨起来。
梅格等人见状,纷纷帮着乔一起理清思路,无论是随身衣物还是旅途中需要使用的零花钱,都需要好好安排计划。
就在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热闹讨论的时候,从学校返家的劳里走进了马奇家的客厅。
“乔,你要和你叔叔婶婶一家去欧洲旅行?”
得知众人正在谈论的话题后,劳里的脸色有些奇怪,眉目间并不是全然的喜悦。
乔点了点头,奇怪地望着她的大男孩儿:
“是的,卡罗尔婶婶已经邀请我了。我会和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去欧洲游玩参观,而旅行的费用则由马奇姑婆赞助。特迪,你的表情很奇怪,难道你不为我感到高兴吗?”
劳里叹了一口气,无奈道:
“我马上就要毕业了,乔,我以为咱们已经说好了,等我毕业之后,你我就一起去欧洲,去意大利。在那里,我寻找音乐创作的灵感,而你则尽情沉浸在历史的跌宕起伏中。”
此时的乔根本没怎么意识到劳里对她的特殊感情,所以,对于劳里的提议,她只是流露出了单纯的遗憾之情:
“抱歉呀,特迪,我那时候刚赚了第一笔稿费,特别有雄心大志,觉得自己可以在你毕业前赚够去欧洲旅行的费用。但是,嗯,如今看来,好像差的有点儿多……哈哈,再次感谢马奇姑婆的慷慨大方。”
劳里瞧着神采飞扬的乔,心里无声地反驳道:
“我从来就没打算让你用稿费支付旅行的费用。我原本的计划是毕业之后向你求婚,然后,我们未婚夫妇一起出门旅行,那样多好呀。”
然而,乔对劳里的心思一无所觉,她此时正忙着计算自己这几年攒下的稿费,虽然数额不大,但却可以让她给亲朋好友们好好挑选一些礼物了,还可以给自己选购一些在美国很难找到的书籍。
乔的淡定反应让劳里忽然感到几许忐忑和不安,他原以为自己和乔在某些事情上是有些默契的,不过……
他下意识地看向裴湘,用眼神向她求助。
裴湘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无能为力。
劳里抿了抿唇,想到乔要离开好长一段时间,并且会结识更多的朋友,眼底便浮现出一抹焦躁。他突然意识到,在两人分别的日子里,一切都充满了变数。
——我绝对不乐意在未来的某一天收到乔的来信,告诉我她和国外邂逅的男人订婚了,那简直太糟糕了!
心里产生了危机感的劳里再也按捺不住了,第二日上午,他就把乔约了出去,并向乔表明了自己的爱慕之意。
然后,乔拒绝了劳里。
裴湘走进书房时,见到的就是一个垂头丧气的大男孩儿,她微微扬眉,了然道:“看来你没有成功。”
劳里不太高兴地哼了一声,眉目间全是伤心黯然。
裴湘坐下喝了一口茶,然后才对着正准备起身离开并独自承受失恋痛苦的劳里说道:“你觉得乔讨厌你吗?”
“当然没有!”劳里立刻回答道。
“那她拒绝你的理由是什么?我想,应该是无法把你们之间的深厚感情当成是爱情,还有就是,乔本身就没有考虑过恋爱结婚这种事,她很吃惊,她拒绝得很干脆,她说感觉不对,是不是?”
劳里又坐了下来,他低头盯着地毯上的花纹,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叹道:
“艾米,我都要怀疑你偷听我和乔的谈话了。”
裴湘没怎么顾及失恋者脆弱敏感的情绪,直言道:
“不需要偷听,只凭日常观察,我就能得到这样的结论。在乔的眼中,你既是兄弟,也是玩伴,当然,还是知己好友,唯有婚姻伴侣的位置,她不曾考虑过你。唔,或者说以乔目前的状态,她应该是没有考虑过任何一个男人的。这样说,你会不会感到一丝安慰?”
劳里苦笑了一下,又忍不住气呼呼地瞪了裴湘一眼。
裴湘伸手拍了拍劳里放在膝盖上的手,声音柔和了下来:
“你现在特别渴望成婚生子安定下来吗,劳里?”
“当然不,”劳里飞速否认,“我只是、只是希望和乔在一起,我从来没有考虑过我和乔的未来中没有彼此,我一直以为、以为……没有别的选择的。”
“那现在呢?乔拒绝了你,你是想尽快治愈失恋的痛苦然后迎接一个崭新的开始,还是希望乔能够回心转意?”
劳里毫不犹豫地地答道:“如果乔现在跑来说她后悔了,那我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撇开侥幸心理,劳里,你认为你成为最幸福的男人的机会大吗?乔对你的态度还有可能发生转变吗?”
劳里沉默了片刻,脸上的表情时而痛苦纠结时而有着殷殷期盼,半晌,他才哑声道:
“乔只说她暂时没有考虑过这些事,她好像被我的表白吓到了。分开前,她说她喜欢我,但却认为那种喜欢不是爱情。”
裴湘点了点头,温声劝道:
“既然如此,那就振作一点。别垂头丧气的,也千万别自暴自弃,你知道乔最欣赏什么样的人,最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儿。”
这话让劳里眼睛一亮:“艾米,你觉得我还有机会?”
“我不知道,”裴湘冷静地分析道,“感情这种事变数最多,也最莫测,我不能为了安慰你就胡乱保证什么。但我想,你和乔都太年轻了,二十岁,一切才刚刚开始的年纪,多少人三十岁都还没有成家呢。而乔既不讨厌你,又没有心上人,甚至,你们的关系非常亲密,你们了解彼此……”
听到这里,劳里霍然起身,眼中仿佛有星子在闪亮:
“你说得对,艾米。乔拒绝我的时候,并不是那么坚定,她只说自己从来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事,她说她还有理想要实现,并不想变成一个只围着家庭转的小妇人。可她没有说过不爱我、讨厌我,我这次的告白太仓促了,我应该等到乔渴望爱情和家庭的时候再表白的。”
裴湘示意劳里冷静一下,而后才缓缓说道:
“其实依照我的看法,不只是乔需要好好考虑,慢慢成长。劳里,我认为你也应该多些耐心,不,不是等着乔做出改变,而是给自己成长的时间。
“劳里,你现在还没有大学毕业,甚至经常迷茫犹豫,不确定未来想做些什么。我知道你热爱音乐,想成为一个艺术家,可是你又不愿让劳伦斯先生为难,已经‘妥协认命’地准备成为一个商人了,但态度却颇为懒散消极。
“劳里,等你经历过更多的人和事,并且变得成熟稳重之后,就会更清楚该如何处理你和乔之间的关系了。也许只有经过时间的磨砺与考验,有些事情才能顺其自然地得到一个比较圆满的结局。”
劳里听出了裴湘的言外之意,倔强地摇了摇头:
“不论如何,我的心意不会改变。我实在想不出谁能替代乔在我心里的位置。如果没有乔,我会孤单一辈子的。”
裴湘抬眸凝视着身旁的年轻人,想着自己“预言”到的劳里和艾美最终走到一起的场面,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从贝思躲开了病魔开始,许多事的走向就不再按照“预言”的安排了。
贝思没有患上传染性极强的猩红热,艾美自然就没有被送到马奇姑婆家寄住隔离,也就没有了之后三年艾美代替乔陪伴照顾马奇姑婆的经历。因此,当马奇姑婆决定赞助一个姑娘出国旅行时,乔就成了首选,她得到了她梦寐以求的机会。
然而,命运之线延伸到这里时,劳里依旧向乔求了婚,甚至比“预言”中的时间更早。这一次,乔没有误会贝思喜欢劳里,可她依旧拒绝了她的男孩儿特迪,似乎又让命运之线回转到了原本的轨迹。
但有些事情到底不一样了。
比如,乔这次拒绝劳里的态度要比“预言”中温和许多。因为她不需要急于促成体弱的妹妹的甜蜜爱情了,也不再认为自己是个“需要清除的障碍”,她此时只需要考虑自己的真实心情,因此,她的答复就诚实坦率得多。
而乔对劳里,就真的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年少心动吗?
裴湘不清楚。但从劳里迅速振作起来,并一改之前对待学业懒散随意的态度,反而变得认真刻苦起来了,就能大概了解到,劳里从乔那里得到的反馈,绝对不是毫无转圜的冰冷拒绝。
等到劳里以优秀的成绩大学毕业了,他和乔的关系已经恢复了许多,两人的通信日渐频繁。
这期间,劳里开始主动关心劳伦斯家的生意,并努力使自己成长为一个稳重有责任感的男人。
而乔在国外的日子也十分充实,欧洲大陆上的风景名胜让她流连忘返,一时之间创作灵感迸发。她还认识了许多有学识且思想开明的年轻人,经过相处交谈,乔自觉增长了许多见识,也开阔了眼界。
当乔再一次在信中赞赏某位青年才俊的时候,已经顺利毕业的劳里再也无法安稳待在国内了。
在他的劝说和请求下,劳伦斯老先生决定和孙子一起出国旅行。当然,虽然祖孙二人一同从国内出发,但是到了欧洲之后,就各有各的旅行路线了。劳伦斯老先生会去拜访一些老朋友,而劳里则直接去找乔,打算陪着她走完接下来的旅程。
出发前,劳伦斯老先生也邀请裴湘一同出游,但被裴湘拒绝了。理由是她最近准备专心致志地创作一幅画,暂时不愿被外界环境干扰。
可是,等到劳伦斯祖孙二人登上开往欧洲的大船后,裴湘就立刻丢开了画笔并开始收拾行李。她准备趁着劳伦斯老先生管不了她的这段时间,出去转一转,比如去纽约探一探那个有着海军背景的巡洋者俱乐部。
这天清晨,拎着小行李箱的裴湘从花园的后围墙上翻越而下。轻巧落地之后,她先是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旁人撞见这一幕后,便步履轻快地朝着车站走去。
——每次我要安心绘画的时候,都会把自己关在房间十天半个月的,所以一直不露面很正常。
——马奇太太去照顾怀孕的梅格了,暂时顾不上我。生意上的事情有布鲁克负责经营,劳伦斯家的仆人由知情的管家约束。
——另外,向劳伦斯老先生解释的信函已经寄送出去了,漂洋过海的,说不定等他收到信函的时候,我都从纽约返回来了。
嗯,万事妥帖,应该没有忽略什么了,愉快出发!
人来人往的车站前,彭科等人极力向艾斯·赫梅尔保证,在老大出门办事的这段日子里,他们会格外认真做事,争取不出现任何纰漏。
艾斯·赫梅尔神色淡淡地应了一声,眉目间喜怒难辨,看似沉静平和,但周身气压却有些偏低。
彭科等人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而后不等艾斯再多说什么,就四下散开做事去了,独留艾斯一人站在路边。
当易容后的裴湘出现在车站时,艾斯倏尔转头望向她的陌生容颜。
裴湘轻轻眨眼,终于记起自己遗忘了什么。
不过,她之前就已经给这位少年停课了,所以,没有通知什么的也很正常吧?
目不斜视又理直气壮地路过艾斯·赫梅尔,裴湘分心思考着,这人来车站做什么?
然后,她立刻得到了答案。
“走吧,车已经到了。”
接过裴湘手中的行李箱,艾斯走到裴湘外侧,替她隔开行色匆匆的往来路人。
“你送我上车?”裴湘眉目弯弯,语气异常亲切自然,“真是辛苦你了,艾斯,回来给你带礼物。”
“不,我和你同行,一起去纽约。”